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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6:52:05 作者: 天行有道
    與她對話的妙色是一個伶俐的姑娘,當即小心地覷著她的臉色道:「火勢這樣大,濟元師叔縱然尚有一息存世,要救活也難了,說不準這會兒已經成了一堆焦骨……」說到此處,她不禁激靈靈打了一個寒戰,仍繼續道:「若是宮裡怪責下來,咱們也只有這套說辭,何況我聽說濟元師叔這回離宮仿佛別有隱情,似乎與今年的大旱有關,且太后也多不待見,因此我想,反正濟元師叔此生未見得能回去,縱然殞命在此,也怪不得咱們。」

    她這番話正說在濟慧心上,濟慧定了定神,鎮定了情緒道:「住持師姐,你說呢?」

    濟慈悲憫地合起手掌,「阿彌陀佛,濟元得以脫卻凡胎,得升仙界,是濟元之福,亦是鄙寺之幸。」

    濟慧暗道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她這麼一說,硬生生將一件壞事變成了喜事。當下她亦撐起一臉喜色道:「你們都聽到了吧?濟元原是離宮祈福,如今果然求得福報,縱然肉身毀損,卻得入身超凡入聖之境。咱們也得統一了口聲,如若宮中來人問起,大家也都如此說,別出言喪敗、壞了興致。」

    眾人即便心下有些疑心,當面總不敢不服,俱唯唯稱是。唯獨妙殊細聲嘀咕了一句:「果然升仙了麼?」似自言自語。

    濟慈雙手合十,「濟元師妹慧根卓絕,靈氣逼人,才入寺數月就得成大業,我欲為其在寺中設一座牌位,以彰感佩之意,爾等以為如何?」

    弟子們當然沒有異議,忽聽後頭一個清越的聲音道:「我還沒有升天,師姐就要為我立起牌位,這叫我如何擔當得起?」原來是厲蘭妡和蘭嫵笑眯眯地從後頭出來,兩人穿著整潔的僧衣,毫髮無損。

    濟慧的臉在火光中凝結成冰,一絲笑意擠破頭也難得鑽出來,「濟元師妹,原來你還活著。」

    厲蘭妡好整以暇地露出微笑,「也不知怎麼回事,今夜偏生睡不著,因攜了蘭嫵於山林間閒走,感天地之靈氣,吸日月之精華,期圖促進修行,提升根本,誰想陰差陽錯,因此避過一場大禍,哦,不,是錯過升仙的良機。」

    濟慧的臉黑得連火光都難以照紅,濟慈卻依舊波瀾不驚,聲線平穩得像個死人,「升仙雖好,塵世亦有可留戀之處,可見濟元塵緣未盡,還沒到好時候,順其自然即可。」

    這老尼果然老辣,一張嘴正說反說都有道理,叫人沒法指責她半句。厲蘭妡鄙薄之餘,心下也不禁一凜。

    她也裝模作樣地施了一禮:「師太所言極是。」

    屋舍在大火中盡數毀損,天色又晚,眾尼僧只能在山林中暫歇。厲蘭妡亦找了一株合抱的大樹,和蘭嫵在樹下比肩而臥。火勢熄滅後,眾人在其中找尋了一陣,只尋到幾條焦黑的被褥,勉強可以禦寒。

    大伙兒忙了半宿,好容易重新睡下,趁她們昏寐之時,蘭嫵慶幸道:「虧得咱們早有準備,只毀了幾件衣裳,我看寺里這回損失慘重。」她不能不佩服厲蘭妡將首飾銀票縫在寢衣里的妙法。

    厲蘭妡道:「我看未必,你瞧住持和監寺一點兒也不著急,可見值錢的物事沒有丟掉多少。」

    「也是,」蘭嫵點頭,「這場火未必不是她們的主意,想必早有籌劃。只是旁人的驚惶也不像是裝的,恐怕此事只有那兩個老東西知情,連妙殊也未必知道。」

    厲蘭妡冷笑,「看來是我錯估了她們的膽量,以為她們不至於粗淺至此,這一下倒坐實了有人在後面撐腰。」

    「她們如此也罷了,卻連寺中諸人的性命也不顧惜,真是其心可誅,」蘭嫵恨恨道:「若非咱們僥倖為人所救,恐怕真要死在這裡了,說來也不知那人究竟是誰,」她想了一想,「也許是個小賊,本想著來寺里偷東西,誤打誤撞地救了咱們,卻又被大火嚇跑了?」

    小偷只會溜門撬鎖,哪個有膽子這樣破窗而入,厲蘭妡想來,那人怕是誠心來救她們,但不知是何故,為何要瞞著身份,這世上果然會有默默關心她的人麼?

    宮裡住久了的人,在這樣粗陋的環境下如何睡得著?蘭嫵自是不寐,看看身旁的厲蘭妡,見她也睜著兩眼,遙望滿天星河,仿佛心事如潮。

    蘭嫵嘆道:「其實方才咱們不必回來,只當在火里燒死了,從此博得自由,慈航庵固然不會追尋,宮中的紛擾也不會接踵而至。」

    厲蘭妡的聲音輕細而堅定,「習慣了宮中的日子,連紛擾也覺得有趣,蘭嫵,即便你真回到民間,你以為自己還能舒心麼?理想和現實終究是兩回事,又想享受宮中優渥的生活,又想遠離紛爭,太貪心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蘭嫵默默地在一邊沉思,仿佛在思量自己究竟想要哪一種。

    厲蘭妡也是糾結,她糾結的卻是自由與地位,萬千榮寵與重返現實。好在現在還不到時候,她有足夠的餘暇去想——畢竟她的一切還得從零開始呢!

    ☆、第49章

    慈航庵在大火中淪為廢墟,眾尼僧無處棲身,只能另尋地方安置。好在濟慈與圓覺寺的住持因夢有舊,因夢念及舊情,願意辟出一帶禪房,供給這群同行暫住。

    圓覺寺位於京郊,據說從前住的都是些和尚,卻相當敗落,後來不知怎的叫一群女尼占山為王,將僧人盡皆逐出,漸漸發展興盛,儼然一個「女兒國」。

    慈航庵名為皇家寺院,反而叫這個名頭桎梏住了,除了幾次不咸不淡的法事大典,外頭的生意一概不許接,門庭甚是冷清寥落。圓覺寺卻不同,京郊雖不比中心繁華,達官貴人卻最喜往此處焚香祭禱,或求仕途平順,或問姻緣好壞,凡此種種,數不勝數。那因夢也有幾分手段,為人圓和,擅長奉承,因此頗得好感,生意越做越好,甚至有人不遠千里跑來的,一年十二月間,從早到晚,香火綿延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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