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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6:52:05 作者: 天行有道
    她再也坐不住,很快便告辭離去。厲蘭妡則含笑向那位老婦人鞠躬:「多謝太皇太后相助。」

    太皇太后將她扶起,淡淡道:「你無須向哀家道謝,哀家只是不想再有人經歷骨肉分離的痛苦,哀家再也承受不起了。」

    她這句話竟有一種莫名的傷感,厲蘭妡憶起前事,頓時了悟,對這位老婦人不禁生出一絲同情。

    厲蘭妡的冊封禮和小皇子的滿月禮一同舉辦,由美人升為婕妤,更加光芒萬丈。蕭越給小皇子起了一名,叫「忻」,據他的解釋,忻為高興、喜悅之意,寓意小皇子一生和樂;另則,蕭忻連讀即為孝心,也是希望他秉承孝道的用心。

    然而,但凡有點頭腦的人都能想到另一層,忻與妡同音,皇帝這是變相地昭示他對厲婕妤的寵愛呢!

    在這樣的榮耀下,厲蘭妡也沒有失態,她比以往更加警醒,知道登得越高,跌得越重,她必須謹慎前行。隨著她獲得的恩寵越多,嫉恨她的人也會增多,她還須適時地邀買人心。

    動了這個念頭,即便是從前沒怎麼來往的嬪妃,厲蘭妡也時常去串串門子,順便施加一些小恩小惠——橫豎有蕭忻這棵搖錢樹在,她是不愁錢花的,何況蕭越給她的賞賜本就十分豐厚。

    這一日,她帶著蘭嫵經過聶淑儀門前,本打算進去打聲招呼,卻在門外聽到爭吵之聲,繼而卻是一片寂靜。厲蘭妡在門外站了一站,終於還是命蘭嫵上去敲門。

    卻是聶淑儀親自出來開門,她面上猶自掛著淚痕,勉強擠出笑容:「厲妹妹,你怎麼過來了?」

    裡邊忽然傳來一把粗糙的嗓子:「女兒啊,是誰來了?」隨即一個發了福的胖大婦人從裡頭出來,身上的衣裳質料尚可,卻髒污不堪,頭上的髮髻也不甚光潔,仿佛幾天未拆開洗過。

    厲蘭妡尤其注意到她頭上光禿禿的,一根釵子也無。

    聶淑儀頭也不肯回,只微微側著臉道:「娘,這是厲婕妤。」她的聲音猶帶著一絲哽咽。

    「喲,原來是厲婕妤。」那婦人忙擦了擦手迎上前來,殷勤道:「早就聽聞厲婕妤最得寵幸,如今一見,果然通身的氣派,臣婦的眼睛都快晃瞎了呢!」

    她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諂媚,一種低等造作的諂媚,令人相當不愉快。厲蘭妡先前也聽說聶淑儀家中十分難過,現下看來果然屬實。聶淑儀的父親是一個沒落的清貴,自從被貶了官後,他便似變了一個人般,整日躲在房裡酗酒不說,且沉迷於抽鴉片煙,輕易不肯出門;聶夫人從前大約也是端莊高華的婦人,可是被生活折磨得變了相,她也有自己的一樁樂趣——愛好賭博,仿佛如此就能忘卻諸多不愉快。

    這兩樣都是燒錢的東西,家底怎不飛快地掏空呢?但凡家裡揭不開鍋,或是外頭欠了帳,聶夫人便直奔宮中來找她親愛的女兒——只有這時她才想到自己還有一個女兒。

    厲蘭妡皺起眉頭,微微朝聶夫人點頭示意,自己卻拉著聶淑儀在一邊道:「咱們借一步說話。」

    聶夫人識趣地避開。聶淑儀擦了擦眼角的淚痕,道:「妹妹有什麼話儘管說吧。」

    厲蘭妡也不寒暄,單刀直入地道:「聶夫人是否又來找你要錢了?」

    聶淑儀不意她這樣直白,驚愕道:「妹妹……」

    厲蘭妡便知不錯,「果然如此,前兒蘭嫵還瞧見你托太監變賣身邊的首飾,回來當成一件笑話說與我聽,我先還不信,誰知竟是真的。你也忒大膽了,明兒宴會要戴的時候怎麼辦呢?還是托人從當鋪里贖回來呢?」

    聶淑儀只覺羞愧無比,紅著臉道:「我也無法,只求一時抵過就罷。」

    「那也總歸不好,不是妹妹說你,你也太縱著他們了,若次次有求必應,豈不成了無底洞了嗎?」

    聶淑儀聲如蚊訥,「他們總是我的生身父母……」

    厲蘭妡望著她,只覺恨鐵不成鋼,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掏出一個荷包遞給聶淑儀:「這裡有一袋金葉子,你先拿去抵過,若還不夠,只管來幽蘭館尋我。」

    聶淑儀更加愕然,「妹妹,這……」

    「方才聽見裡頭爭吵,想來總是你一時拿不出錢,尊母起了脾氣。這金子你且拿去,當妹妹我喜歡賣弄人情也好,錢多得花不完也罷,你且去打發那尊神祇,也好換一個清淨。」厲蘭妡硬將荷包遞給她。

    聶淑儀無法,只好羞澀接過,「那就多謝妹妹一番好意。」

    厲蘭妡又勸道:「姐姐,恕妹妹說句不中聽的話,你放清醒點吧,進了宮,你就是宮裡的人,其實與外頭再無瓜葛;他們再來擾你,你稍稍應付一兩回,是你做女兒的不忍;若次次拿自身填他們的限,那就是你糊塗了。姐姐,你細想想吧。」

    不待聶淑儀回話,厲蘭妡便領著蘭嫵離去。她相信經了這遭,聶淑儀總能稍稍明白一些。

    蘭嫵支頤問道:「美人,你今兒怎麼突發善心?」在她心中,厲蘭妡可從來不是什麼同情心泛濫的老好人哪。

    厲蘭妡輕輕笑道:「什麼善心,胡說八道,我不過是在為以後鋪路罷了,聶淑儀有位分,無寵愛,有柔腸,心又軟,只要設法打動她,往後就能為己所用了。」

    蘭嫵咯咯笑道:「你別裝了,我知道你還是蠻同情她的。壞人做久了也挺累,不是麼?」

    厲蘭妡瞪了她一眼,「少耍嘴皮子罷,走你的路要緊。」她腳步飛快,心底卻微微有些悵惘:在宮中生活了這許久,她已經忘了自己是否曾有過幾縷微弱的柔情,抑或只剩下無邊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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