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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6:52:05 作者: 天行有道
「太皇太后已經起來了,不過——」談姑姑投來含蓄的一瞥,「主子,您還是走吧,這地方您來了也沒用。」
厲蘭妡的心沉下去:太皇太后不願意見她。她猶自央求道:「姑姑,煩您稟報一聲,我的確有要緊的事。」
談姑姑擺出程式化的微笑,「主子,太皇太后雖然年老,耳目還很聰敏。您所求何事她老人家一早就料到了。可你也是知道的,太皇太后避世已久,一向不大管這些閒事,何況你也看見了,是伏姑姑跟著賈淑妃一道去的,可見此事並非賈淑妃一廂情願,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太皇太后若是這時候站出來,不是打太后娘娘的臉麼?傷了彼此的和氣就不好了。」
厲蘭妡試圖作出最後的努力,「可是……」
談姑姑毫不容情地打斷她的話:「娘娘您放寬心便是,賈淑妃是個謹慎人,她會對小公主好的。不過是個女兒而已,您不必太放在心上,等日後生了皇子,您再費心籌謀也不遲。」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厲蘭妡還有什麼可說的,她疲倦地告辭:「太皇太后的意思我明白了,勞煩姑姑了。」
轉身離去的時候,她的腳步有些輕飄飄的,落不到實處。蘭嫵很擔心她會摔一跤,忙上前攙住她,道:「主子,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呀?」
厲蘭妡本來以為經過前些日子的功夫,太皇太后或者對她有幾分真心的疼愛,如今看來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她絕不肯為了一個小公主跟太后正面衝突——她一轉身,談姑姑就捎帶著關上殿門,這份態度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興陶館的東南方向正對著甄玉瑾住的墨陽宮,那是一棟金碧輝煌的宮殿,隔著相當遠的距離也能瞧得清清楚楚。碧綠的琉璃瓦在五月的太陽下煥發著耀目的光輝,檐角高高矗起,象徵她與眾不同的地位。
厲蘭妡望著那一處,渙散的目光漸漸變得堅定:「走,咱們去拜見甄貴妃。」
墨陽宮中,甄玉瑾臥在榻上,居高臨下道:「厲才人今兒怎麼這般有空,肯貴步臨賤地?」她手中握著一把精巧的銼刀,正專心致志地修著指甲。
厲蘭妡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寒暄上頭,單刀直入地說明來意——自然,她的態度是十分恭敬的。
「本宮就說,若非有事相求,厲才人是不肯來的。」甄玉瑾十指俱染著鮮紅的蔻丹,像十把沾了血的匕首。她輕輕吹了吹銼下來的細末,那些紅粉像細小的乾結了的血塊,一吹就散作灰。「只是這樁事本宮也沒法幫你,莫說本宮受命執掌宮規,斷沒有自己先違背宮規的道理;再說太后也牽扯在裡頭,本宮少不得避著點。」
厲蘭妡露出卑屈的笑意,「是,嬪妾也知道娘娘的難處,只是貴妃娘娘您素日最是慈悲為懷,且又足智多謀,嬪妾無法,只有懇求娘娘相助。」
她一向慣會做小伏低的,善於用奉承話哄得人暈頭轉向,只是甄玉瑾大約早就看穿她的用心,輕易不肯上她的當。
厲蘭妡見她不為所動,思忖一番後道:「可恨嬪妾糊塗,若早知道這番規矩,便該與娘娘商定好,將小公主送給娘娘撫養才好。」
甄玉瑾總算肯假以辭色,「怎麼,你覺得賈淑妃不好麼?」
「倒不是不好,只是賈淑妃的性子娘娘是看在眼裡的,外表溫柔可親,其實深不可測。這一句話雖然不妥,嬪妾還是得說出來,畫虎畫皮難畫骨,誰知道賈淑妃是個什麼意思呢?」厲蘭妡小心地窺視她的喜怒,「反觀娘娘您,為人卻直爽率真,縱然有時候執法有些嚴厲,也是以理服人,並不憑一己好惡。因此從嬪妾私心來講,與其是淑妃,反不如娘娘您親自撫育,嬪妾反而更加放心。」
甄玉瑾臉色微微一動,厲蘭妡見機道:「就拿這次的事來說,哪怕有太后娘娘的授意,娘娘您才是執掌六宮的人選,賈淑妃卻不與您商量一聲,逕自去幽蘭館將小公主抱走,未必太不把您放在眼裡……」
她挑撥離間的方式不算委婉,甄玉瑾卻並沒責備她,可見她也如此想——也難怪,甄玉瑾一向與賈柔鸞不和,此番的事照例能生出嫌隙。
漏壺裡的水一分分低下去。良久,甄玉瑾沉吟著道:「難為你這般言辭懇切,本宮也不得不動了心腸,少不得為你籌謀,只是,即便你有意將小公主交由本宮撫養,她們便會同意麼?」
厲蘭妡柔聲道:「嬪妾會向太皇太后和陛下陳情,爭得他們允許,只是賈淑妃那邊……」
甄玉瑾閒閒按著椅背上的扶手,「如此便好說了,淑妃那裡本宮自會設法。」她緩緩走下高座,走到厲蘭妡跟前,拉起她的手諄諄道:「我與妹妹體同一心,往後也切莫生分了才好。」
一旦達成了某種協議,虛假的姐妹情誼便產生了。厲蘭妡心中冷笑,口中卻是一派真誠:「嬪妾也是如此想。」
這兩人各懷鬼胎,看起來卻無比親厚,厲蘭妡自己都有些厭倦這樣做戲了,可是沒辦法,她需要生存。
出了墨陽宮,蘭嫵焦急地道:「主子,你真要將小公主交給甄貴妃撫養嗎?那不是才出狼窩又入虎穴?」
她說得挺形象,厲蘭妡不禁笑起來:「你放心,我不過敷衍她而已。」她的目的只在於挑起甄玉瑾與賈柔鸞的爭鬥,等她們兩敗俱傷,她才好就中取勢。
她只見過那個孩子一面,對她或許沒有太多感情,但那畢竟是她自己的孩子,她絕不讓她落到別人手上,必須親自撫育——這是身為一個母親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