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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6:52:05 作者: 天行有道
    「她沒有野心,也沒有頭腦,哀家方才說了兩句冷話,她就坐不住了,若哀家猜得不錯,今兒的事也是你攛掇的,憑她還想不到來看哀家。」

    真正算無遺策,厲蘭妡佩服得五體投地,她正要說幾句恭維話活躍一下氣氛,就聽老婦人道:「皇帝每隔三日會來這裡請安,今兒早上才來過,你算不巧,三日後再設法吧。」

    她端詳著手中的茶碗,「這大熱的天,屋裡還是寒森森的,才泡好的茶,一會子就涼了,叫人沒法下嘴。」

    厲蘭妡乖覺地接過去,「奴婢重為您泡一壺熱的來。」她忽然想到,也許這話里還有另一層意思呢?興陶館這樣簡陋偏僻,是太皇太后自己喜歡簡樸清淨,還是因為她得不到更好的?

    太皇太后是先帝的嫡母,而非生母,與如今的皇帝更是隔了一層。雖然萬事繞不過一個孝字,情分上的差別可大了。當今太后卻正在得意的時候,端看那些妃嬪的態度便可瞧見一二。

    自古婆媳關係都是緊張居多,太皇太后此舉或者也有與太后賭氣的因素?厲蘭妡想,她得好好利用這一點才行。

    自此,厲蘭妡便在興陶館定居下來,盡心伺候這位耄耋老婦。從前她覺得應婕妤脾氣古怪,如今才發覺太皇太后更加乖張。人越老仿佛越回到孩童時期,任行無忌,總得人千方百計地哄著。

    厲蘭妡無奈,只得拿出十二分的耐心,一張臉笑得僵掉,總算將這位高貴的老婦人哄得服服帖帖。她覺得自己好像在醫院當看護婦,她的病人還是患有輕度精神分裂的那種。

    太皇太后仿佛確有點精神問題。厲蘭妡初來的那日,她的狀況還很好,精明且剔透,有時候她卻會坐著發愣,別人不提醒,她也許竟坐上一整天。厲蘭妡去拉她時,她會怔怔地看著,仿佛眼前是個不認得的人。

    那位姓談的老姑姑悄悄告訴厲蘭妡:「太皇太后如今一年不如一年了。」

    厲蘭妡很清楚這是老年痴呆的前兆。

    這一夜外頭風雨交加,太皇太后半夜裡醒來,直嚷乾渴,才掀開淡青的紗帳,就見厲蘭妡捧著一碗熱茶過來,她不覺愣住:「怎麼是你?」

    厲蘭妡溫順地答道:「談姑姑年邁撐不住,奴婢請她先去歇息,這裡有奴婢照應就好。」

    太皇太后今夜神智仿佛清明許多,「其實你無需如此用心,哀家和你彼此心知肚明,留你本來也不是為了做這些事的。」

    「可奴婢的一片心卻是真的。奴婢每每見到太皇太后,總會想起家中的祖母,她與您年紀相仿,雖然不比太皇太后身份尊貴,那一份慈眉善目的和氣是相似的。可憐奴婢進宮早,無緣在她老人家身邊伺候,如今只有將這份情移到您身上了。」

    厲蘭妡又在打感情牌,老年人最吃這一套。太皇太后也許不會全部相信,至少總不會生氣。

    她卻不知是否聽進去,太皇太后望著窗外紛紛下墜的雨點,幽幽道:「又是這樣的風雨之夜,先帝出生那晚,也是這樣的風雨之夜。慘叫聲一聲聲從汪夫人的宮殿傳來,比雷聲更清晰。那個女人——她最終艱難地生下一子,自己卻命喪黃泉。」

    仿佛有眼淚從乾枯的皮肉上滾下,一滴,一滴,黏不住似的,紛紛下墜。太皇太后的聲音有些變了,「哀家後來才知道,是太宗皇帝下令殺死了她。而她的兒子,成了哀家的兒子,也是後來的先帝。」

    這老婦人今夜的感情似乎格外激盪,竟說起此等秘事。厲蘭妡柔聲勸道:「奴婢亦曾聽聞,當時汪夫人的兄長官拜司馬,為人暴躁,且行事乖張,太宗皇帝此舉,或者也有忌憚其母家的原因。何況太宗皇帝與您感情甚篤,也是顧念您的一片心意啊!」

    太皇太后沉浸在往事中,也不追究她妄議宮闈的罪名,只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是啊,太宗皇帝對哀家原是很好的,可是先帝……哪怕哀家並非兇手,他的生母終究因此而亡。所以哪怕後來他得知此事而暗暗恨上哀家,哀家也不怪他,哀家有哀家的不得已,他何嘗不是……」

    原來如此,都道一個人的感情最易傳達給身邊人,先帝對太皇太后這樣怨恨,他的妻子和兒女又怎能對其推心置腹呢?縱然維持著表面的和睦,內里滋味也只有自己清楚了。

    自然,這對厲蘭妡的計劃並無影響,她只是將這個秘密牢牢記在心底,以備將來發生作用。

    好容易哄著太皇太后睡下,厲蘭妡重新回到外間榻上,她雙眸炯炯地望著頂上的橫樑,開始為自己描繪美好的藍圖。

    皇帝果真每隔三日就來請安,見到厲蘭妡,他臉上並不顯出訝異,仿佛這個人本就在這裡一般。厲蘭妡也比之前安分了許多,再沒發生手帕掉落的情況,雖然目光仍時不時地向皇帝瞟去,皇帝只作沒看見。

    她思量如何尋得皇帝的注意,於是向宮中的樂師學習琴技,才練了幾日,她就迫不及待地施展起來。

    距興陶館不遠有一片幽靜的小湖,湖上建著一座小亭,雖不曾雕樑畫棟,依勢而就,倒頗為雅致。這一日,蕭越循例來向祖母請安,走近此處,便被一陣琴聲吸引了。

    厲蘭妡正彈得入神,忽覺眼前立了一人,睜眼一看,原來是皇帝的形容。這一驚,琴音驟然斷了,她忙跪下行禮,「奴婢見過皇上。」

    蕭越今日只穿著便服,淺月牙織金線的簡單式樣,腰間束著玉帶,越顯得腰身款段,玉樹臨風。他的眉頭緊緊皺起:「你的琴技似乎未曾練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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