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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6:10:51 作者: 少女春宵
他正念到結尾,就看到院內的下人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說是老爺請公子過去,語氣焦急,眼神更是不安,如同暴風雨前的徵兆。
范情沒有在郝宿面前多露痕跡,而是讓他繼續寫著昨天剛教的字。
書案上擺了幾張已經被描塗過的紙,上面是范情帶著郝宿一起寫的字,還有郝宿自己寫的字。
「好。」郝宿沒有多問什麼,點頭答應了。
范情很快就出去了,還細心地帶上了書房的門。可惜范荀這次發了大脾氣,一字一句,全都傳進了郝宿的耳朵里。
他聽到范荀大罵范情不知尊卑,罔顧禮法,自甘墮落,聽到范荀命范情立刻讓他搬離自己的院子,從今以後不得再這樣過從甚密。
相比起來,范情的聲音要小得多。
「抱歉,父親,我不能答應。」
他聲音溫雅,做派也是一片溫潤,看上去分明是個極易妥協的人,然而面對范荀這位封建式的大家長時,卻連半分退步都不肯。
范情站在那裡,如同一株筆直的松樹。他緊繃非常,像是想起了什麼痛苦的回憶,以至於連精神都拉伸到了極致,是那樣毀天滅地的情緒,如同深海下的巨浪,又死死忍耐著,眼裡迅速布上了一層血絲。
范情眼皮低垂,掩下霎時湧起的戾氣與潰意。如果仔細看的話,還能發現他的身體在以非常小,非常小的幅度顫抖著。
手因為握得太用力,以至於手背上青筋畢現,心臟更是抽搐不已。牙齒緊咬著舌頭,口腔中布滿了鐵鏽般的味道。
他表現得有多平靜,內心就有多截然相反。
這一刻范情不再是清心寡欲的聖人。
他其實可以欺騙范荀,可以假意答應范荀,可是……
再不要了,他再也不要跟郝宿分開。
「不答應?」范情以往性子都是極為溫順的,從不曾頂撞長輩,范荀原本還只是有點生氣,現在聽到對方的話,當下就動了真怒,「他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你同情他,盡可安置在別的地方,總之我不想再在這裡看到他的身影,若是你狠不下心,我就讓管家來幫你。」
范荀拍了拍桌子,下了死命令,在他看來,這已經是他的讓步了,范情如果懂事的話,就會乖乖聽話照做。
可惜回應他的仍舊是范情的沉默。
對方不說一言,然而那種無聲的拒絕姿態任誰都看得出。
范荀難以相信范情居然要為了一個從外面撿回來的人堅持至此:「你這是什麼意思?范情,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這麼多年來,范情從來就是他人榜樣的存在,一絲一毫都不曾讓范家操過心,范荀更是沒有跟對方講過重話。只要一想到對方是為了郝宿,范荀就更加生氣。
聽到范荀的話,范情整個人繃得更厲害了,搖搖欲墜的,竟像是下一刻就會崩斷一樣。
院內的下人早已跪了一地,文彌看著自家公子的模樣不禁打了個怵,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范情在將郝宿帶回府的前一天,半夜從夢中驚醒了。他跑進臥房的時候,便看到自家公子揪著心口,哽咽到失語地流著眼淚,連基本的話都說不出來,他周身湧現的悲痛強烈到文彌都能感同身受,是那樣恐怖而洶湧的。
文彌看范情好像夢魘了的模樣,急得不停地喊人,誰知道範情根本就聽不見,最後還生生吐了口血,而後就昏迷了過去。
不過范情昏迷的時間並不長,等文彌手忙腳亂倒了杯水,正想要去請大夫的時候,他就醒過來了。
那時的范情就像現在這樣,沉默,危險,如同一頭困獸。
文彌大慟,跪在范情面前哭得死去活來的,生怕他們家公子怎麼了。
如果不是范情讓他不要找大夫,不要聲張,恐怕整個范府晚上都不用睡了。
誰知到了第二天,范情又恢復了正常,文彌觀察了半天見對方沒有什麼不對,才終於放下心。
後來郝宿到了府上,文彌眼見他們家公子一天比一天高興,那夜的事就像是一場虛幻,就漸漸忘記了。
可他今天看著范情,仿佛又看到了那夜自夢中驚醒的公子。
「父親,我不會把郝宿趕出去的。」
「這件事由不得……」
「我不會把郝宿趕出去的。」
范情一字一頓地重複著,近乎魔怔一般,這讓范荀愣了愣,過後便是更大的火氣。
「我看你是瘋了!」
兩人這邊的爭吵終於驚動了旁人,范章一下朝就聽說了,跟范夫人一起來到了院子裡。范鈞年事已高,他們並不準備讓對方擔心,是以就瞞了下來。
「這是怎麼了?大哥,有事慢慢說,何必要生這麼大的氣,小情一向懂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誤會?」
「就是,相公,有事坐下來慢慢談。」
范章和范夫人一進來就被范荀的火氣驚訝到了,若是論范府誰最疼范情,除了范鈞以外,就是范荀了。哪怕是作為范情的親娘,范夫人都沒辦法比過對方。
可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誤會,你們自己問問他做了什麼事。」
范荀氣得不願意再看范情,范夫人正在一旁勸慰,范章則是掃視了一眼房內的下人,讓文彌站出來答話。
「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幾位主子都在場,文彌也不敢有所隱瞞,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