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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6:10:51 作者: 少女春宵
只是乞丐絲毫不為所動,他像是失去了全部的知覺,就這麼抱著膝蓋待在那裡。
有人覺得可憐,朝他腳邊扔了一枚銅板。可很快,這銅板就被其他乞丐哄搶走了。
他看到了這些,卻仍舊一動不動,連黑色的眼珠也沒有轉動半分,如同一尊古老的雕像,腐朽,充滿死氣。直到一粒雪砸到了他的眼睫,他才像是終於有所反應,臉部神經慢慢抽動起來,盯著那塊被扔過銅錢的雪地,皺皺眉,復又再次恢復成面無表情的樣子。
城牆根下的場景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別的乞丐都在肆意嘲笑著對方,可又不得不承認,他們這幾天「行情」不錯,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有賴於對方。
因此每每到了夜晚,他們也總會分一點湯麵糊給乞丐,好讓他不至於太早死掉。
一日挨過一日,他才從夏天熬到了冬天。
這雪看樣子一時半會不會停,抱著膝蓋的乞丐身上很快就披了一層雪,將他的頭髮、眉毛,都染白了。
「喂,傻蛋,快抖抖你身上的雪!」長九砸了塊石子到那名叫傻蛋的乞丐身上,他是這片乞丐里混得最好的,被其餘人稱為老大。
去年夏天這名傻蛋突然出現在了肆城,肆城是天子腳下,就算是做乞丐,也比別的地方更好。因為看上去年紀小,又不會來事,處處遭到排擠,最後輾轉到了他們這片。
長九也不太願意和對方多接觸,畢竟這人看上去腦子好像有問題,跟他說句話半天才能反應過來,做事也慢吞吞的。
但有一點,這傻蛋非常讓人省心,只要給他一個地方,讓他一動不動地待上一個月都沒問題。
看在對方每天都能討到一些銀子的份兒上,長九也就默認了傻蛋的存在,最開始也是他讓人把麵糊湯給對方的。
長九沖傻蛋說完話也不著急,耐心地等著。果然,過了一會兒對方才漸漸有所反應。
乞丐抬起頭,他長發凌亂,臉上也滿是髒污,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可以見人的地方。一雙眼眸漆黑寂然,長九第一次看到傻蛋的眼睛時都愣了愣,饒是他在肆城混了這麼多年,也從沒看過這樣的人——
分明是活著的,可卻像個死人,沒有生氣,根本就是一具行屍走肉的空殼。
不過他也沒有多問傻蛋以前的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是乞丐,又不是說書先生,作甚好奇這些無謂的事情。
「抖抖雪,這樣,明白不?」
長九見傻蛋看向自己,整個身體貼在牆根劇烈晃動了一下,做了個示範動作。
乞丐緩緩眨眼,面無表情的,如同傀儡一般仿照著長九的動作。但雪沒有拍下去,他似乎連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好。
長九看得心頭一陣暴躁,正要起身幫傻蛋拍掉,以免對方凍死,忽而遠處傳來了一陣鈴鐺的輕響。
叮鈴鈴。叮鈴鈴。
這是一個尊卑嚴格的世界,文人地位十分崇高,當世鴻儒范家更是如此。
范老太爺是當今太傅,名滿天下,學生更是遍布朝野鄉間,就連皇室之人見到對方,都要以禮相待,不能有絲毫不敬。
范鈞有兩個兒子,一個叫范荀,一個叫范章,同樣是人中龍鳳,二人年輕的時候就被稱為肆城雙傑。范章更是在三十歲的時候就登閣拜相,范荀亦不遑多讓,他繼承了范鈞的衣缽,將范學發揚光大。
范氏出行極為講究,有香車寶馬,馬車四角懸掛宮鈴,人未至而聲先到。所謂「寶馬雕車香滿路」①,不外如是。
一路走過,匍匐跪拜之人更是不計其數。
長九正是聽到了這宮鈴聲,才立刻收聲斂氣。即使乞丐們蹲在牆角根下,也都規規矩矩地朝馬車來的方向跪拜著,規矩森嚴,可見一斑。
長街之上,一時只聽見馬蹄踏雪,宮鈴搖動,別無人聲。
長久跪在不起眼的角落,抽空看了一眼傻蛋,見對方仍舊呆呆的,也沒有什麼動作,不由得暗暗發急。
「跪!快跪下!」
這個傻蛋,若是被人發現了,回頭定要被順天府抓走。
這些年來,凡是被順天府抓進去的人,他們就沒有見過有出來的。
馬蹄嗒嗒作響,不一會兒就行到了他們這邊。饒是長九想要幫傻蛋,也是有心無力。
到時候沒準人沒幫到,自己也賠進去了。
傻蛋這樣存在感也不強,只要他不發聲,說不定可以混過去。
他抱著這樣僥倖的心理,將頭壓得低低的,風雪刮在頸內,刺骨的寒冷亦不能叫這群人產生任何不該有的動作。
叮鈴鈴。叮鈴鈴。
鈴聲漸弱,長九以為范氏的人走遠了,誰知就在他打算抬起頭的時候,耳邊陡然傳來了馬息聲。緊接著,那輛布置華麗的馬車內走出了一個人,看模樣是小廝,對方從裡面搬出來了一個凳子,而後動作恭敬地掀開了車簾。
「公子,小心些,地上雪滑。」
他說話輕聲細語,仿佛是怕驚擾了裡邊的人。
長九一時好奇,大著膽子悄悄抬了點頭,風雪太大了,以至於他並未順利看清。
若說范氏一門皆為舉世文豪,那麼范荀唯一的兒子——范情,則更是天之驕子。他自出生便享有他人難以企及的一切,可卻從不見矜驕。相反,他繼承了祖父、父親、叔叔,乃至出身名門貴族的母親身上所有美好的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