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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6:10:51 作者: 少女春宵
    「公子,咱們今天在外面逛了有些時辰了,還是儘早回屋喝一碗藥,再好好睡一覺吧。」

    范情的身體不足以支撐他長時間去做某件事,但范老爺跟范夫人也不忍心小兒子一直被困在家裡,所以每個月都會讓他出去玩玩。

    當然,范情的玩跟普通人的玩不同,他需要一直待在轎子裡,不能吹風受凍。饒是如此,也已經比一直在家裡好多了,因此每到這一天,范情的興致都會較之平時高漲一些。

    范老爺和范夫人擔心他們的特別照顧會刺痛范情,因此在對方面前總是一副平常心的狀態。

    就連范情從外面回來,他們也沒有眼巴巴地等在院門口。實際上家裡的小廝在范情的轎子還在拐角的時候就已經跑回家稟報他們兩個人了,這會兒范老爺和范夫人又去了祠堂給先祖們燒了香,祈求他們能夠保佑范情。

    實際上范情對於自己的身體狀況很清楚,他也並不在乎什麼刺痛不刺痛的。

    如果說在正常人眼中,世界是多姿多彩的,那麼在小公子眼裡,世界就只有蕭瑟的單調。高人所料不差,若不是以「情」定人,憑著范情這樣的心態,早就香消玉殞了,即使范家用了昂貴的藥材吊著,也活不了多久。

    聽到福壽的話後,范情並沒有回應對方,而是先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聘回來的人。他的臉極小,被兜帽攏著,襯得更為雪白,唇由於時不時抿著的緣故,顯得格外的嫣紅。

    視線在捕捉到郝宿以後,身上的熱量又是一陣上涌。

    小公子攏了攏自己的披風,朝郝宿輕輕開口:「你過來,陪我一起。」

    他開始應該是想要叫郝宿的名字,但不知道為什麼嘴張了張,最後沒有喊出來。范情說話的時候幾乎恨不得只向郝宿露出一雙眼睛來,然而那雙眼睛裡亦是充滿了水光,瀲灩非常,不像是發號施令的富家公子,倒像是在勾著人似的,眼尾亦是顫顫的紅。

    郝宿能感覺到范情此刻周身的熱度跟先前聽到他說話時一樣,甚至要更為強烈一點。

    他的目光在對方的臉上划過,公子身體孱弱,即使不用診脈也都能看得出來。先前在茶館聽說書先生講的時候,郝宿沒有太過直觀的感受,此刻見到人,才覺得范情有些過於瘦了。

    他眼眸溫和,這樣將人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遍後,才應聲答道:「是,公子。」

    說完,就依言走上前,最後停在了范情右手的空位處。

    在郝宿回答的時候,范情就已經垂下了眼皮,擋住了裡頭激顫到已經微微放大的瞳孔。

    他的病很奇怪,從生下來就會感覺到寒冷,然而身體卻又會呈現出截然相反的症狀,會持續不斷的高溫、發燙,那種熱意經由表皮,直達骨髓,叫他無法忍受,痙攣發痛。在這種兩相矛盾下,只能二者取其一,大夫給出的建議是發病的時候最好要保持溫暖,不能受風。

    有了經驗以後,范情發現只要自己的情緒能夠穩定,就很少會發病,可一旦情緒波動過大,發起病來重則能直接要了他的命,今天在見到郝宿的時候便是如此,但不知為何,那病在關鍵時候竟又緩緩平息下來了。

    眼下好像也是這種感覺,他會在郝宿靠近的時候感到無比的激動,可身體又沒有要發病的症狀。反而,還有點舒服,似乎有什麼人將冰雪沁入了他沸騰滾灼的骨肉當中,為他暫緩病痛。

    但范情分得很明白,他並不是因為身體的舒服才會想要讓郝宿走到自己身邊,而是僅僅因為想要跟對方走在一起,才會提出那樣的要求。就算郝宿的出現加重了他的病情,范情也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小公子沒有讓福壽陪自己一起進院,他讓對方先去回稟了父母郝宿的事情。

    既然聘請了人,自然就要留在府中好生招待著。短則幾個月,多則一年半載的。

    以范情的受寵程度,不說只是帶回了個飼蛇人,就算是帶回了個乞丐,范老爺和范夫人都沒有不同意的。

    而且聽到福壽說起郝宿的身份,范老爺跟范夫人皆是心思一動,想著莫非這就是高人曾經說過的機緣,當下就更是沒有反對了,還吩咐福壽給郝宿準備好廂房,要跟范情的院子挨得比較近的。

    那邊福壽離開後,郝宿就順理成章暫時充當了對方的角色,在小公子體力不支的時候,就手扶了扶對方。因為他的動作太過自然,以至於沒有人覺得不對勁,就算是心裡冒出了這個念頭的下人,看到范情都沒有說什麼的時候,也把這些念頭憋回去了。

    跟范情的單薄不同,或許是常年飼蛇的緣故,所以郝宿的手臂肌肉緊實,衣衫底下蘊滿了驚人的力量。他不過單手使力,范情就有一種假如對方想抱起他會輕而易舉的感覺。

    隔著層層疊疊的衣衫,以及一件披風,郝宿穩穩地扶住了范情。

    除了頰窩感溫以外,這回郝宿能夠「看」見更多的有關范情的狀態。他不止人在升溫,血液也都在沸-騰,它們從血管當中涌-動著,分散到了各處,聲音聽起來喧囂又急躁,以及……那裡。

    只有少許的,甚至郝宿能夠想像出范情究竟是以何種可憐的模樣經受著當下的一切。

    單薄的,孤伶的,在那裡搖搖欲墜,仿若山巔一株碧草上掛著的露水。

    「系統,掃描出來了嗎?」

    跨過門檻的時候,郝宿的手微微用了點勁,於是被扶著的人就立刻變得如同風中飄搖的蒲草,卻又很快端正了姿態,只有眼皮越來越下垂,郝宿覺得再這樣下去,范情都該看不清路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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