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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5:48:19 作者: 蘇行歌
她早知皇帝會留自己,所以並不意外,只是瞧著他倦怠的臉色時,到底是輕笑道:「皇兄,什麼事情不急在這一時,您今日太累,還是先歇著吧。」
皇帝揮手讓宮人出去,卻是先道了一句:「怎麼不叫兄長了?」
其實這幾日,趙凰歌一直都沒怎麼叫過,可也許是今夜他喝了酒,所以看著趙凰歌時的眼神,都帶著些委屈。
他站在趙凰歌面前,與她很近,聲音里也帶著質問:「阿阮可是,怪兄長了?」
第166章 阿阮,你會不會恨朕?
趙顯垣今夜喝了酒,他是皇帝,自然無人敢逼迫,可他近年來身體每況愈下,酒量如今比趙凰歌還不如。
不過幾杯酒,便讓他上了頭。
臉頰帶著潮紅,呼吸里都帶著酒意。
他就那樣盯著趙凰歌看,連聲音里都透著些許的委屈來。
分明是質問的口氣,卻叫他問出了傷心。
他不等趙凰歌回話,又繼續說:「朕……是有苦衷的,阿阮別怪朕,好不好?」
這樣的態度,即便趙凰歌心中先前還帶著幾分火氣,可如今也都被他的話給打散了。
她先和軟了態度,搖頭道:「我沒有怪兄長,您別多想。」
趙凰歌一面說著,一面走到龍案前,給他倒了一杯水遞了過來:「兄長才喝了酒,就別喝茶了——王順,端醒酒湯來。」
王順應聲去了,趙顯垣從她手裡接了水,蹙眉道:「他倒是聽你的話。」
話裡帶著小孩子似的抱怨,也讓趙凰歌笑了起來:「那也是為了您好,兄長坐吧,您不坐,我也不敢坐呢。」
她聲音里恢復了甜軟,皇帝的眉頭這才鬆開了些。
王順來的很快,醒酒湯早先便備下了,只是方才皇帝帶著趙凰歌進門時的神情有些嚇人,所以誰都沒敢端過來。
趙凰歌看著皇帝喝了醒酒湯,又覺得這殿內龍涎香過於馥郁,她才想起身去開窗戶,卻被皇帝阻止:「別開窗,朕跟你說說話。」
趙凰歌雖不知這兩者有什麼必然的關係,但他如今說了,她便也點頭:「兄長想跟我說什麼?」
趙顯垣卻又不說話了。
他抿了抿唇,好一會兒才輕聲道:「阿阮,朕不成了。」
一句話出,趙凰歌臉上的笑意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則是眼內通紅:「兄長別胡說,您說什麼喪氣話呢,可是哪個院判頭昏嚼舌根呢?」
趙顯垣卻是擺了擺手。
他已經不再年輕了。
三十出頭的時候,尚且還能從臉上瞧出些屬於帝王的意氣風發,這兩年卻愈發有些像先帝——不是氣勢,而是病容。
先帝也是病死的,可他到底已經快七十。
然而趙顯垣,他如今才四十。
趙凰歌沒來由的有些心慌,聽得他語氣輕緩道:「人固有一死,朕倒不覺得什麼。只是,這偌大的北越,朕放心不下。」
他說到這兒,看向趙凰歌,輕聲道:「朕這一生殺業太重,子嗣艱難,到了如今,唯有祈年一個兒子存活於世。可他又是個……」
皇帝到底說不出來蠢笨這兩個字,咽了下去,只道:「若是祈玉還在,就好了。」
皇長子趙杞玉,曾是皇帝最看重的兒子,先帝也曾經說過:兒孫之中,他最肖朕。
可他卻死了,死在於西楚一戰,用生命捍衛了北越的疆土。
趙凰歌是記得他的,一時眼圈也有些紅,輕聲道:「兄長……」
趙杞玉比她年歲還大,幼年更與她要好,他率軍出征之前,還曾與她許諾,回來時給她帶好玩兒的。
可他回來時,屍身早就涼透了。
若是他還在,前世今生,北越都不會是那般慘狀。
她也不會擔負這般重的責任。
殿內一時有些沉悶,還是趙凰歌輕聲安慰他:「兄長,逝者已矣,杞玉最孝順,必然也不願意看您這樣難過的。」
聞言,皇帝卻是低下頭來,久久不語。
他手裡還捧著一杯水,那是方才趙凰歌給他倒的,皇帝的指尖無意識的敲著茶盞邊緣,發出輕微的聲響。
良久,才聽得皇帝慢慢的開口:「朕時常也想,當初,他是不是曾經怨朕。那時他也才十四。」
可他若不去,去的便要是皇帝。
一國之君出征,那時何等的大事?
皇帝記得他臨走前意氣風發的臉,也記得屍首被運回來時,那滿是傷痕的面容。
「朕……對不起他。」
他這聲音里,幾乎帶著哽咽,也讓趙凰歌的一顆心隨之揪了起來。
她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安慰他:「兄長,這不是你的錯,他是趙家男兒。」
皇帝抬起頭,看著她,透過那泛紅的眼圈,帶出些悲愴與疑問來:「是麼?」
他說:「那你呢。」
趙凰歌想說的話,驟然便卡在了嗓子裡。
皇帝仍舊在固執的問:「阿阮,你會不會恨朕?」
「不會。」
趙凰歌搖頭,聲音堅定。
皇帝卻是無聲的苦笑:「可朕會恨自己。」
他站起身來,走到窗前。
深秋的夜色帶著冷意,窗戶雖然隔絕了一部分,卻也依舊透過窗來,吹的人有些打寒顫。
尤其是喝了酒的人,對這冷意更有一個直白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