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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5:40:49 作者: 容黎
「不是,不是,才不是!爹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心裡有些委屈,又亂得很,爹我好怕,這一輩子我就在這深院中看著一個人瞭然此生嗎?我當初只想找個合意的人,熬出這府院。這會兒怕是不能了。我還小,真是不甘心。」她依舊眼淚不停,好像一輩子的淚要在此刻流干。
周管家嘆了口氣,抬起袖子輕柔地拂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哭什麼,瞧這模樣都不美了。沒能給你想要的生活,爹心中也很難過。我們周家從你祖父起便在這常府為奴,當初圖個什麼,不就是想有個住處躲風雨,能吃上頓飽飯?出去了你覺得自在,無人管束,可總有些事情是你想不到,被茶米油鹽各種俗事所累時,也許你會懷念府中日子。不如換種心境去接受。你看三爺相貌堂堂,為人正直,你過去雖為妾卻也是虧待不了你。」見女兒將他的話聽進去了,他粗糙大掌慈愛地撫摸著她細軟頭髮:「我聽三爺身邊的小子們說他對你很好,不如趁著這會兒去抓住三爺的心,不求一生嬌寵,不忘記你便是。」
他們這些人有主子惦記便是福氣,想得太遠太多終歸是空夢一場,能安然無恙地過完這輩子便好。她慢慢止了淚,唯剩小聲抽噎,平復許久才啞著聲說:「女兒知曉了,粥都快涼了。」
夜裡不知何時雪竟停了,她在黑暗中睜著眼發呆。這些時日,三爺並未虧待她,院中大小事都不過問由著她來。言語中多是調笑之意,也未覺得有半分架子。府中傳聞,在此時看來也是假的了。
這會兒心中和那窗外的雪一般白淨,她若是貪財貪樣貌些,也不至於會是今日這樣。既然往後她註定躲不開三爺,魏春給她的東西也沒必要再留著,圖惹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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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萬德的怒火在下人眼中算是消了,只是夜中每每想起字條中「委屈了萬德兄」、「為兄亦是無可奈何」等字句生生讓他覺得無力。這急而險的漩渦中,踏入一步再想抽身便難如登天。與那人來說,自己的隱忍與接受是他所希望看到的,而這無盡的不甘又有誰能明白?那個丫頭又是何其無辜?
猶記初次見她,他帶著風塵僕僕回到府中,正看到她沉著臉訓小丫頭說不要動不該動的心思,面貌嬌美恬靜,自己也不大卻像個小大人,讓他覺得很是好笑。
不覺中又想起她手執紅傘,靜靜與他站在茫茫白雪中,她雙眸澄澈,纖纖而立,安靜溫雅地讓他心生愧意。她是個突然闖入他視線中的無辜者,明知她心思,卻也不得不拉著她走完這局。待可脫身那日,他必定還她心中期盼。
只是她以為他是她的命中注定,而她卻是他所遇見的正好之人。一人心思深不可測,擔負著外人所不懂的重擔,而一人卻不得不屈從於現狀。
☆、15
15
似錦昨夜未睡好,面色看起來有幾分蒼白,水汪汪地眼睛周圍一圈烏青。迷糊了個把時辰緩不過一天疲累,再睜眼時又無睡意,索性便早起了。從自己房間窗戶看出去,銀白月光高掛天際,打在茫茫白色雪被上,清冷而幽寂。不知道在窗前呆坐了多久,聽到外面有響動,她起來洗了臉,輕手輕腳開了門正要往出走,聽到旁屋裡爹咳嗽了一陣:「丫頭這就走了?要不等爹起了,吃了早食再走。」
她往前走了幾步,平靜道:「嗯,今兒是三爺的大事兒,得早些過去張羅。早食過去了再吃,你多睡兒,我走了。」
門吱呀一聲響,開了又合上,腳步聲越來越遠。他嘆了口氣,人老了,哪有那麼覺,還是早些起吧。人家養女兒兒子是為了圍繞身旁享天倫,他呢,早上出去晚上回來見一面,說說話,旁得時候連人影都見不到。年紀一大,心思都變了,得主子器重又能怎的。老爺今兒要出去巡視鋪子,一大早就要動身,說白了也是要出去緩口氣,沒人問津的日子也是難捱。
這日天放晴了,湛藍天空好像離得人極近,寒風烈烈,迎面而來有些刺骨。下人們將夫人小姐要經過的地兒打掃乾淨,旁處只掃出一條容人行走的小路。這會兒太陽再過耀眼,也讓人感受不到一點溫暖。惜春早早地和夫人去各處看了看,生怕落了什麼,怠慢了各府夫人小姐。似錦過了側門,抬眼就看到她們過來,近了向大夫人福了福身:「大夫人這般早。三爺說了,他的事除了老夫人就是大夫人最為上心了,怕您忙不過來,今兒事情儘管吩咐似錦去做。」
大夫人鼻頭微紅,臉上卻一副喜意:「三弟太客氣了,府里好久沒這麼熱鬧了,我也趕著湊個熱鬧。你快去瞧你們三爺吧,今兒可要將他打扮好,這些個小姐們都是京城數得上來的美人。」
她抿嘴笑了,道了聲:「曉得了。」便離開了,待過了這天,再去找惜春吧。三爺這日卻起的極晚,她才進了外間,就見少敏端了洗臉水出來,瞧她進來了,笑道:「似錦姐姐。三爺剛起身,我和少佳不知要給爺選哪身衣裳好,姐姐來得正好。」
她走進裡間,少佳正給他梳理頭髮,緞似的烏亮黑髮被打理得井井有條,紫金髮冠豎起,襯得眉目俊朗。只是他衣襟大敞露出壯碩胸膛,讓她忍不住紅了臉。常府主子們住處都燒起地龍,不怕被凍著。他看了她一眼,俏臉微紅的羞澀模樣讓他忍不住勾起笑意:「爺相看媳婦兒,你倒激動地睡不好,是喜還是憂呀?」他自己攏了衣襟,這丫頭麵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