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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5:36:50 作者: 隨宇而安
李群冷冷剜了她一眼,「一院子泥土!」
沈jú年縮了縮脖子。「我馬上掃乾淨!」
這不是剛剛蕭娉婷突然來了,她沒來得及收拾好……
李群皺皺眉,哼了一聲,摔門進屋。
真是個不好相處的人……沈jú年又一次想。
五月底的一天,劉晉銘暴斃而亡,由二奶奶做主,厚葬了。
李群和沈jú年只能偷偷去看他,帶上他最喜歡的酒菜。
李群站著,沈jú年跪著,三杯水酒灑在身前的土地上。
李群低下頭,看到沈jú年眼裡的淚光,眼眶濕潤,卻沒有流淚。
那次被打得那麼慘,咬緊牙關,她也是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沈jú年也不知為何,每次眼淚到了眼眶,便忍著不想流出來。
不過她是真的傷心,至於為什麼傷心卻不流淚,她就不明白了。就像李群,他心裡一定也不好過,但他看上去和平時也沒什麼不同。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表達感情的方式也不同,怎麼能強求人人都是痛哭流涕呢?
李群說:「二師兄年輕時受過重傷,根基廢了,但跟尋常習武之人比起來,仍是強上許多。只是病根仍在,註定活不過五十。我不信命,卻也鬥不過。」每到夜深人靜之時,他便會潛到劉晉銘房中為他療傷,歷經滄桑,劉晉銘也看淡了生死,過去在山上,他常笑著對人說:我那個小師弟啊,看似無情,其實最是重情,別人不了解他,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啊,也只是一個聰明的傻孩子。
李群的眼神微微黯了下來,也說不上多麼悲傷,有希望活下來的時候決不放棄,既已死去,傷心也是無謂,雖明白這個道理,想起再看不到二師兄大大咧咧的笑臉,心裡還是略微有些沉鬱。
「先生為了師傅來蕭府,現在師傅走了,您是不是也要離開了?」沈jú年問道。
「再過一個月,我便回雲都門。」李群問,「你和我一起回去嗎?」
沈jú年仰著頭,怔怔望了他半晌,突然覺得脖子有些酸,忙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塵土,藉此掩飾自己的尷尬。「我放心不下七小姐,而且,我想回安州看看。」
她很久沒有回家了,不知道大嫂生了男孩還是女孩。
李群不知道七小姐有什麼可以讓她放心不下的,不過她確實和自己不同,她是有家的。而他必須,也只能回雲都門。
李群點了點頭,道:「你沒有簽賣身契,想回家就回家吧。」說著又取出一個太極形狀的墜子,交到沈jú年手中。「我答應過你師傅照顧你,你若有事找我,便將這個墜子拆開,到時我自然能感覺到。」
這麼神奇?沈jú年詫異地接過那墜子,不小心碰觸到他的指尖,微涼微涼的,卻讓她有種被燙到的感覺----卻也只是轉瞬即逝的剎那。
「我……」沈jú年想起自己身無長物,不禁有些羞赧,忽地想起一物,便從腰間取出一個碎步包裹,攤開了,裡面是兩環碎玉鐲子。沈jú年取出一塊放到他手心裡。「我沒有什麼值錢東西,這是我娘給我的鐲子,不過被我摔成兩半了……」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說到這個,她便覺得不安。「嗯……這個沒什麼功用,不過就當是謝禮吧……」
李群摩挲著那半截玉鐲,溫溫潤潤的,就像它的主人。心頭閃過一種奇異的感覺,就如同那次在文心齋外初見,李群覺得手中的碎玉鐲似乎有些異常,卻又不知哪裡異常,定了定心,便收下了。
「你道骨雖然一般,但勝在有道心,若想拜入雲都門,我可為你引薦。」李群說著,心想,他也不是什麼熱心的人,不過是因為她是二師兄的徒弟,這才幫了一把。
嗯,是這樣的。
沈jú年謝過了。她為什麼要修道呢?長生不老有什麼意思?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還不如人世間百八十年過了,有父母兄弟,有兒孫滿堂,有人與你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生命本就因為有限而珍貴,又何必去追求虛無的長生。
沈jú年抬眼看了看前面那人的背影,那最初那次見面一樣,蕭索,孤寂,總是在最熱鬧的地方喝出一片寂寥。他要一個人長生不老嗎?
沈jú年心裡覺得,那是一件頂悲哀的事。
和碎玉鐲子放在一起的是他給的太極墜,沈jú年呼吸一滯,忽然想起一件事。
娘說過,玉鐲子是當嫁妝用的,她這樣給了他一半,算什麼事呢?以後能要回來嗎?難不成還能把太極墜當聘禮?
沈jú年臉上微燙,她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傻……
沈jú年偷偷在七小姐院外等候了半晌,直到瑞娘出來發現了,才幫她去通報一聲。
七小姐身邊現在有兩個原先沒見過的丫鬟伺候,聽說秀蓮被二爺收了做通房,自初蕊那件事後,二奶奶就看開了。與其便宜了那些狐狸精,還不如扶持自己的左膀右臂。男人對於這種事又有什麼可以推辭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做那些小兒女姿態就太難看了。
沈jú年驀地想起某個大文豪,人人都說他對妻子痴情深情,可誰又留心到,他那幾房妾室,被七零八落送走了多少給別人,有的甚至肚子裡還懷著他的孩子,他又關心了嗎?所謂的愛情,大概也只是那一瞬間的感動。妾通賤流,本來就是私人物品一樣的存在,對一樣東西動了真情,反而惹人恥笑。沈jú年也不想說這是對或者錯,說了也沒意義,反正現實就是如此,她無力做什麼,那看看也就是了,至於自甘下賤,她是決計做不到的。
瑞娘出來,讓沈jú年進屋。那件事風頭也算過去了,可能二奶奶事後冷靜下來也想明白了。那種事不像沈jú年會做出來的,不然何必讓自己的人看著七小姐。怕的到底是她行差踏錯了。也是因為如此,二奶奶對沈jú年的態度才由嫉惡如仇轉變為視若無睹。
「jú年,你來找我有事嗎?」屏退了左右,蕭娉婷笑著問道。
自那次在李群那裡匆匆而別,她們就再沒有見過面了。沈jú年這次來,是來辭別的。
「七小姐,奴婢要走了。」沈jú年微笑著說。
蕭娉婷一怔,聲音驀地尖了起來。「你要走了?去哪裡?」
沈jú年只當她是詫異不舍,笑著說:「是啊,二奶奶已將我給了先生。其實我並沒有簽賣身契。先生要離開了,那我也只能跟著走了。」
「你跟著走了……」蕭娉婷失神道,「你們要去哪裡呢?」
「先生自有他的去處,我卻是要回家鄉了。」
蕭娉婷回過神來,詫異道:「你們不是一起的?」
「不是啊。」沈jú年微愕,笑道,「先生不需要人服侍,他放奴婢回安州,以後也不能來服侍七小姐了,所以今天來,是提前向七小姐辭行的。」
府里正在籌辦七爺的婚事,到時候她也未必見得到她,因此尋了一天她有空,她才偷偷來辭行的。
蕭娉婷皺著眉,望著沈jú年,眼神閃爍,沈jú年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本以為,他們兩個是那樣的關係……可李群要走,卻沒有帶著她一起……
蕭娉婷覺得,李群這個人實在讓人看不透,難道他真的是個無情無心之人?而沈jú年,難道她對李群也是一點感情都沒有?
沈jú年站著任她打量,就像第一次見面那樣,不過那時候,她還小,是站到桌子上俯視她的。其實她不用站那麼高,個子雖小,但誰對她說話,都得低下腦袋。
沈jú年只有一個大她許多的兄長,心裡隱隱將蕭娉婷當成了自己的妹妹,雖然對方心裡未必這麼想,但蕭娉婷待她,終究是與別人不同的。
「你……」蕭娉婷頓了頓,轉口道,「那你以後怎麼辦呢?」
沈jú年想好了。「我已十四了,也到了成婚的年紀,回去不出一兩年,找個人搭個伙過日子吧。我想要的生活,早已對小姐說過,現在,我的想法也沒有改變。」
蕭娉婷想起那夜裡她一番話,發生了這些事,人人都變了,但沈jú年還是沈jú年,她仍然固守著她微不足道的小幸福。
「搭個伙,過日子……」蕭娉婷忍不住揚起嘴角,「jú年,你真不思上進。」
沈jú年無奈,不然還能怎樣呢?其實這也挺不容易的。
「那……你以後還會來看我嗎?」放下了心中的事,蕭娉婷對沈jú年的態度又回到了以前。看著沈jú年,她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心安,放鬆,她身上,有種家的感覺。
「如果得了空,我便會回來看小姐。」沈jú年笑著說,「希望小姐不要忘了jú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