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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5:04:18 作者: 藿香菇
湛藍的天色里孤鴻遠去,聲聲清唳,他驟然明白了什麼,微微抬起頭來。
望了一眼浮著薄雲的天際,直到那雁鳥的影子消失得無蹤無跡,才又垂下目光來,指尖拭過她微涼的眉梢眼角,聲音輕緩,「沒關係。」
……
在城郊桃花林里突然感受到世界的排斥,寧莞一整天都恍惚得厲害。
她到這個世界滿打滿算至多三年,莫說如今劍法只習得一二,就是更為熟練的輕功,也絕對還沒到裴中鈺的十分之六七,在這一點上,她一直刻意地把握著分寸,沒道理會這麼快就讓她出去的。
再怎麼算……也應該有十四年才對。
難不成是因為在這裡有了過多的牽連,所以容不得了?
寧莞想不明白,但那感覺做不得假。
她可能……真的快要走了。
入夜了還有冷,寧莞褪了外衣坐在床上,腿上搭著薄被。
她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裴中鈺放下煙羅軟帳,掀開被子,與她挨在一處,溫熱的掌心暖了暖她發涼的臉頰,「不知道就不想了。」
她抬起眼,他便將人抱在懷裡,慢聲道:「裴夫人,你別怕,我在的。」
寧莞埋在他脖頸里,滿腹心酸。
……
自那一晚後,兩人還是像往常一樣,一道去練了劍。
唯一的不同,大抵是更少分開了。
他推了所有的事情,除非兩人一起,便是誰叫他也再不出門了。
寧莞沉了沉心,世界的排斥非是人力所能抵抗的,她除了接受似乎沒有別的辦法來拖延。
便趁著餘下的時候,除開練功或陪著丈夫,還分出了些時間備了不少傷藥,解毒丸,回春露,她所能想到的都在屋裡備了一份。
裴中鈺在一邊搗藥,停了手,問她道:「裴夫人,我以後還能再見到你嗎?」
寧莞微張了張嘴,半晌方道:「我不知道。」
一個師父只有一輩子,她此次出去,他們的師徒緣分就算是徹底盡了。
哪怕往後找到一位與他同時代的師父,天南地北何其遼闊,也很難再見面了。
裴中鈺扶著搗藥盅,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初夏兩人去南江橋賞了回荷花,回來時遇見媒人韓嬸兒,婦人極是熱情地將剛得的一籃子甜瓜塞給他們,轉頭就扯著絹子與人說起自己說了一門多好的親事。
裴中鈺一手握劍拎籃子,一手牽著寧莞,十指扣著,慢慢回家。
七月初七的是鵲橋相會的日子,兩人晚間坐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望著漫天星宿。
裴中鈺在旁邊折幾根狗尾巴草,纏了兩隻絨絨的兔子,捏著草梗遞給她,輕聲道:「看,這個是裴夫人,這個是我。」
寧莞輕輕笑,「這麼喜歡兔子嗎?」
裴中鈺摸摸她的頭,「不,我喜歡裴夫人。」
寧莞呼吸一滯,接過草兔子,靠在他肩頭上,強抑著聲音,「我也喜歡裴公子的。」
她緊抿著唇,視線有些模糊,到最後乾脆閉了眼。
她是難過的,難過得喉間發疼。
人人都說她的丈夫是最無情的劍客,只有她知道,她的丈夫那乾淨簡單的心緒里究竟有多少溫柔。
裴中鈺給她擦了擦臉,抱著人回房去,燭光曳曳,一夜難眠。
……
哪怕再不願多想,離開的日子終究還是來了。
秋日的第一葉紅楓飄落,涼風索索的夜裡,寧莞剛剛解下盤起的長髮,手上一顫,她甚至沒來得及回頭,就回到了寧府的畫室里。
外面不過黃昏時候,天邊染了橘色的晚霞。
她怔然,攥著畫冊,久久地伏在案上。
畫室里安寂無聲,只那枕在眼前的衣袖濕了一片。
……
裴中鈺站在門前,看著梳妝檯前空空的椅凳,慢步走過去,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玉梨花髮簪。
一室空蕩,他一人仰躺在床上,沉浸在被褥間淺淺的淡香里,眼中是床架子上縷縷垂落下來的淡青色流蘇,模糊成了似水的一團。
翌日天色將將亮起,他便起身,穿好衣裳去了一趟書房安排諸多事宜。
裴家的老管家很是憂心,他的小少爺啊,已經三十好幾了,卻愣是沒有成家的心思。
再過幾年,老頭子也做了土,這一個人的日子可怎麼好過啊。
這天韓嬸兒又上門來,拉著老管家道:「城東的方家姑娘,可是鼎鼎有名的賢惠漂亮,十里八鄉沒一個比得上,那邊有些意思,你也問問咱們裴公子是個什麼想法,這年歲可不小了,拖不得,你老人家也多做些打算啊。」
老管家苦笑一聲,叫她稍等等,自轉去書房,到前說了不少話。
裴中鈺將帳冊一一對盡,擱下筆,眉目沉寂,「你忘了,我早已娶妻。」
老管家吃了一驚,「公子,你說什麼?」
裴中鈺站起身來,雙目定定,面上清冷,「三聘六禮,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有。」
老管家聞言更是憂色忡忡,「你這是魘著了,糊塗了?」
裴中鈺大步出去,「我會把她找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