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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5:04:18 作者: 藿香菇
裴中鈺收回與她同握一把劍的手,慢慢背過身去,緩聲道:「手滑了。」
寧莞:「……」行吧,反正是你家。
倒地的兩棵柳樹占了大半的地方,寧莞只得又換了個寬敞的地方繼續練習。
正月十五是上元節,是一整年的時節里最熱鬧的時候。
寧莞一年到頭都待在家裡,不是練劍練功就是原地打坐,甚少跨出門去。
老管家總擔心把好好的姑娘家憋成了傻愣子,天色將將一暗,就麻溜地把一屋子人都趕了出去,又給大門掛上重鎖,才牽著小孫兒到處遛彎兒買糖。
寧莞常不出去,莫說這城裡,就是裴家周邊稍遠一點也不大熟悉。
她外面罩著月白緞面兒的斗篷,跟著裴中鈺身邊,走過陌街小巷,不多時就到了人最多的幾條正街上。
月色燈山滿,火樹銀花合,條條大街,展目一望,隨處可見停靠的鈿車轎馬,和錦衣羅裳的姑娘兒郎嬉笑遊冶。
南江是大城,富商官爵多不勝數,是大晉南邊最繁盛富庶的地方,當年的水河鎮尚不及此處熱鬧的百分之一。
裴中鈺買了一塊青紅斑駁的面具,戴在臉上,側過身給她瞧瞧。
寧莞看他一眼,輕抿起唇角笑了笑,
他又買了一塊糖人,捏著葦杆遞給她,是嫦娥奔月的樣式。
寧莞握著,說了聲謝。
兩人走走停停,路過一家賣花燈的攤鋪,他選了一盞綾絹燈,上頭是青青綠荷葉。
從熙攘的人群穿行而過,直到兩頭栽種著玉蘭的南江橋邊,才駐足停歇。
水河鎮有蒲江環繞,這方城以南江命名。
南江河裡的蓮花燈似落下的燦爛星河,有賣燈的大娘過來問詢,寧莞才恍然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
她晃神的時候,裴中鈺已經買了盞小小的蓮花燈,托著遞給她。
寧莞接過燈,輕銜起唇角,「師父是要放燈嗎?」
裴中鈺取下面具,沒有說話。
寧莞也習慣了,她走到河江邊,將手裡提著的那盞燈籠擱在身側,與旁邊的姑娘借了火,點好蓮心,放在水面上。
身後的人定定看著,時隔多年,他的新年禮終於出去了。
寧莞放完燈,入鄉隨俗地許了願,玉蘭花樹下的男人一手握著劍,一手勾著面具掛在樹枝上,周邊的燭光映著清雋的面容。
她忙又轉過,叫水和花燈湮沒自己的視線。
回去的路上更顯沉默了些,時候還早,都往外頭遊街玩樂去了,長巷裡人煙冷清得緊,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落地的腳步聲和走動間的衣物窸窣。
寧莞走得稍慢些,落後了三兩步。
前面的裴中鈺突然停了下來,從袖中取出一支髮簪,轉過身,輕緩地插在她發間。
寧莞沉默了片刻,將簪子取下來,看著那尾端鑲嵌著的三五小朵的玉梨花,還是伸手遞了回去。
「我用不著這個,你還是收回去吧。」
裴中鈺沒有接,說道:「送你的。」
寧莞沒出聲兒。
她不是傻子,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年輕姑娘,她看得見那雙清亮眸中深底里的輕柔沉蘊,也分得清那覆霜染雪的眉眼間爛漫的溫情。
但是……她遲早會走的,回她該回的地方。
所以,是不行的。
寧莞緊抿了抿唇,搖了搖頭。
裴中鈺手覆在她發頂上,聲音沉緩,「是因為會走嗎?」
他背後是青牆高閣,月色流輝,「就像在長河鎮那樣。」
長河鎮?
寧莞驀地抬起頭,瞪大了眼,錯愕又驚然,「你……」
怎麼會?他記得?
「好奇怪。」他落下手,指尖輕揪了揪她的臉,「好多年了,你還是這麼年輕,就跟當年在半月谷的時候一樣。」
寧莞張了張嘴,「我……」
裴中鈺牽起唇角,眼睫低低而落,「我記得,你的師父是華霜序,半月谷的那個華霜序。」
他輕聲道:「我不是你師父,你也不是我徒弟。」
寧莞整個人都不好了,呆愣地看著他,素日盈盈杏眸里是滿滿的茫然與飄忽的無措。
真的記得?
所以……她、她這是翻、翻車了?!!
寧莞想出聲或辯駁或解釋兩句,卻因為這一場對話太過措手不及,叫她思緒紛雜,腦中一片繁亂,一時之間喉間澀澀,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事到臨頭,竟只能幹愣愣地站著。
裴中鈺也不介意,望著她又說道:「我說過的。」
寧莞不由得接話道:「什麼?」
他語調極是緩慢,低絮絮的,「我裴家劍法不傳外人,我也不收年紀比我大的人做徒弟。」
依稀記得好像是有這麼說過。
寧莞微啞了聲,「抱歉,我……」
裴中鈺從她手裡將那支髮簪取了過來,打斷了寧莞將將出口的話。
她勉力鎮定下來,輕抬了抬眼,那人卻把髮簪重新插回了烏髮雲髻中。
天上繁星遠綴,夜色下長巷裡,愈襯得他的聲音清而緩的。
「我的劍法,只傳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