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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5:04:18 作者: 藿香菇
    這幾個字在舌尖滾了一轉。

    他又開口,「那府中,表小姐……可在?」

    楚郢突然問起這個,繁葉實在訝然,更驚異於他眉梢眼角鐫有的沉抑,那是和平時的清淡若水雅然如蘭截然不同的,她伺候多年從未見過的神色。

    繁葉不禁屏住呼吸,斟酌了一番詞句,抿唇回道:「侯爺不記得了?幾日前……表姑娘便被打出府去了。」

    楚郢微怔,「幾日前……」打出府去……

    心中漸漸湧起的悅色如潮水散去,緊緊地蹙起眉頭。

    對於楚郢來說,興平十九年過於遙遠,卻又記憶深刻。

    繁葉一說出口,他便想起了如今是什麼時候,沉默良久,揭下架子上的玄色披風,不顧繁葉水竹兩人的驚詫與阻攔離開了玉輝院。

    雨落得又快又急,伴著急促的馬蹄噠噠之聲,成了深夜長街唯一的喧鬧。

    十四巷裡積滿了水,從馬背上下來,一腳下去足能淹過鞋面兒,楚郢並不在意,他本就是頂著風雨過來的,全身上下早就濕透了。

    巷子裡黑魆魆的,只能憑藉巷子口香燭店上懸著的兩盞紅燈籠勉強看得清腳下的路。

    他舉步踏上台階,從披風的暗灰滾邊兒下探出手來,緊捏著門上銅環,指尖泛白,整隻手都微微顫抖著。

    久久沒有動作,雨中的馬突然打了個響鼻。

    指尖微動,他最後還是鬆開了手,沒有扣門。

    這到底不是一個好時機。

    得幸重來,萬不應如此莽撞的。

    楚郢低低垂下眼睫,掩去目中的陰翳,閃電劃破夜空,映照著檐下清俊的眉眼,須臾間,已然又恢復了素日慣有的冷靜與克制。

    他站在門前,就如同多年來站在宮中相輝樓外一般,隔著厚厚的一堵牆,沉默無言。

    良久,轉過身,手裡捏著韁繩,牽著馬慢慢往回走,一雙冷淡的眸子凝著前方搖曳的微光,澄湛清寧,仿佛方才的沉凝不過是夜色晦暗叫人瞧錯了眼。

    雨仍是一直下個不停,噼里啪啦的。

    宅子裡全然不知的寧莞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安寧,眼瞼半闔,直到半夜後雨聲漸弱,方才摟著被子沉沉睡去。

    第8章

    自打那日衛蒔和郁蘭莘離開十四巷後,寧莞這邊門前清靜了好幾日,她也沒有閒著,在買了銀針後,每日總是早早地出門,及至午時炊煙裊裊才慢悠悠地從外頭晃回來。

    芸枝問起,她只道是出門看診賺銀子去,並不細說。

    原主曾跟著其母寧夫人學過些醫術,芸枝聞言沒說什麼,只是她慣來愛操心些,總是不免憂心。

    自家小姐這半吊子,真能給人治病麼?萬一要是治出毛病來可怎麼是好?

    這日一大清早,芸枝照常清掃庭院,雙手拄著掃帚,兩眼往屋裡瞧著,口中小聲地噯氣。

    寧莞捋順長發出來,笑她道:「你這唉聲嘆氣愁眉苦臉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磋磨你了。」

    芸枝丟下掃帚,見她妝容齊整,是精心收拾梳理過的,活像往日準備出去搞事的模樣,當下不禁眼皮子直跳,忙問道:「小姐,你今日又是要去哪兒?」

    寧莞笑道:「你這般擔心,今日不若與我一道出門吧?」

    芸枝:「可以嗎?」

    寧莞點頭,反正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與其叫芸枝整日胡思亂想,憂心這兒憂心那兒的,還不如叫她跟過去瞧瞧。

    正好呢,多帶個人,更能「裝腔作勢」。

    芸枝眼睛一亮,「那我去叫張大娘幫忙看著三小姐和公子。」話音剛落就一路小跑著竄出門去,片刻間就不見了人影,生怕寧莞又反悔了。

    寧莞也不急,坐在梨花樹下等她回來。

    芸枝動作很快,不過一盞茶時間就與還在用早飯的張大娘交涉好,順道還帶回了一張新攤的蔥油餅分給寧暖寧沛吃著玩兒。

    「小姐,現在走嗎?」

    芸枝擦淨了手,也走到樹下青石邊。

    她身上是日常的湖色襦裙,已經褪了不少顏色,裙擺襟口都有些發白。一張素麵朝天,是乾淨清爽的,但總覺得氣色弱了幾分,唇上也微有些發乾,比不得一般年歲的小姑娘唇色瑩潤。

    寧莞托著下巴,「這樣不成,你得重新換一身兒,挑件顏色最好的穿。再有前日我不是還買了些唇脂香膏,你怎麼沒用?也進去抹些,好好收拾妥當,精氣神兒上來了再出門也不遲。」

    芸枝其實沒覺得自己這身兒有什麼不對,卻也還是依言進屋去重新整理了一番儀容。

    雲中太陽若隱若現,天際雁鳥掠過一道道殘影。

    寧莞帶著芸枝出門,轉去正街雇了一輛馬車,因為連著幾日都這個時候過來,頭戴著薄皮小帽兒的車夫顯然跟她已經很熟了,叫了聲寧小姐,掀著帘子請兩人上去,自己也緊接著跳上車板,熟練地甩起鞭子徑直往城外去。

    現在時間還早,城外冷冷清清的,只有周邊村鎮上的百姓挑擔著一簍一簍的新鮮雞鴨魚菜,往城裡去趕早市。

    芸枝已經很久沒有出過城了,伏在窗邊面帶興色,「小姐,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寧莞幫她正了正髻上微松的碧色髮帶,「千葉山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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