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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5:04:18 作者: 藿香菇
    楚郢精神不好,昏昏欲睡,三人不好多言,閒話兩句便從裡間出來坐在廳中,繁葉親自手持紅木漆盤上茶。

    太子叫住她,微蹙著眉,話聲卻是溫煦的,「沈太醫不是說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怎麼孤瞧著不比前幾日好多少?」

    繁葉面上含著愁苦,答道:「侯爺連日夢魘,常常驚醒不得安眠,沈太醫開了安神的方子,卻也不大管用。」

    太子嘆氣,啜了一口茶,又問了些話,才與瑞王衛世子一道離開。

    穿過迴廊,湖中綠水清波漾漾,依山傍柳,東植辛夷,色澤鮮妍的花枝下,蹲著個身穿一抹水藍色鏡花綾羅裙的姑娘,似是無聊,有一下沒一下地往湖中擲著石頭。

    太子溫聲道:「像是楚二姑娘,皇兄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

    瑞王搖頭,衛世子淺笑揶揄,「瑞王殿下莫不是不好意思吧?」

    年前聖上指了楚二姑娘楚華茵為瑞王側妃,再過幾日就該是將人迎進門的好日子了。

    瑞王瞪他一眼,耳根微紅,衛世子笑得愈發燦爛,連帶著太子也心情大好。

    三人到底沒過去,相攜離開,辛夷樹下的楚華茵似有所覺抬眸遠望,卻只瞧見幾個模糊的背影。

    ……

    白日是大好的晴天,晚間卻又起了風雨。

    侯府玉輝院。

    繁葉往銀竹節熏爐里添了勺必粟香,清香裊裊,芳煙布繞,驅散了滿室苦澀的藥味兒。

    她悄無聲息地退出內室,坐在隔間小榻上擦拭用來置放瓷杯的綠釉寶珠紋盤。

    另一個值夜的侍女名喚水竹,掀起帘子打外頭進來,拎著濕透的裙擺埋怨道:「這幾日也不知怎麼回事,一到晚上,下個雨跟發大水一樣唬人。」

    她聲音不小,繁葉細指抵唇,「噤聲,侯爺歇下了。」

    水竹忙掩住嘴,「幾天都沒怎麼合眼,這會兒真睡下了?」

    繁葉攥著帕子,嗔怪地瞪她一眼,「騙你作甚?」

    水竹擠在她身邊坐下,左右瞥了瞥,細聲兒壓嗓地說起一件事來,「侯爺身子素來康健,你說怎麼就突然病得這樣嚴重,連睡個覺都不安生?」

    繁葉:「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有什麼好奇怪的?」

    水竹:「你是不覺得奇怪,府里私下卻傳了不少話。好多都說是咱們那位表小姐自薦不成惱羞成怒,偷偷給侯爺下了什麼害人的蠱術呢。」

    繁葉這幾日沒怎麼出院子,不想外頭竟說得這樣難聽,頓時停下動作,擰眉道:「簡直胡言亂語!那些膽大包天的竟傳出這等話來,二夫人掌著庶務,就不管管?」

    「二夫人管什麼?她巴不得侯爺和寧莞兩頭不好,才能叫他們二房多占便宜。」

    表面兒一副敦厚親和的,暗裡可沒有少使亂子。

    想著這些年楚二夫人的行事做派,水竹撇嘴不忿,「她兒子年前娶了鴻臚寺卿之女,女兒馬上就是王府側妃,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也不看看沾的是誰的光,要不是咱們侯爺在,誰瞧得上他們那一屋子?」

    「我就盼著侯爺快些成親了,待夫人入府,有了正兒八經的女主子,倒要再看看她還怎麼耀武揚威得起來。」

    繁葉將綠釉紋盤擱在小几上,心下贊同,但她向來規矩,嘴上說不出埋汰楚二夫人的話來,只面色沉沉道:「未來侯夫人在哪兒還不知道呢,暫時甭想了,這事兒還得咱們自己來。水竹你明日去老夫人的院子通通氣兒,再給管家使個話,定要好好徹查一番,將藏在府里亂嚼舌根的耗子揪出來,侯府是侯爺的侯府,可不是叫他們胡亂撒野的地方。」

    水竹當然應好,話說得多了口中發乾,她往外頭去倒杯水,將將起身,一回過頭卻叫翡翠珠簾門後靜立著的人影駭得心頭猛顫,連連退了好幾步。

    繁葉哎了一聲,連忙扶住她,也抬起了視線。

    因得晚間休息,屋裡只留了一盞小小桌燈,籠著輕而薄的米色絹子,並不明亮。

    那人背對著一室微弱的光暈,抬起手撥開珠簾,落地的步子又沉又緩,翡翠珠子輕撞著擦過雪色中衣,是玉碎般的聲響,喚醒了怔愣的兩人,「侯爺……」

    那人卻並不應聲,從她二人身邊走過。

    糊了輕雲紗的格窗被緩緩推開,湧進一陣風來,含著泥土清香,帶著雨中潮意。

    廊下燈盞透著淡淡的燭光,隱約可見階下花影婆娑,在雨中沉沉欲墜。

    楚郢扶著窗沿,迎風立了將近一刻鐘,直到遠處響起犬吠,才動了動指尖,嘶啞著聲兒,緩緩開口,「現在是什麼時候?」

    繁葉近前一步恭聲回道:「將將亥時,二更天了,風涼雨冷,侯爺……」

    楚郢打斷她的話,「我是問……哪一年了。」

    繁葉意外於他的問話,悄悄抬眼,細細答道:「興平十九年,春三月。」

    這八個字像是觸動了什麼,一直立在窗前的人影突然轉過了身,席捲而來的涼風吹亂了散開的長髮,如同歙硯中濃墨一樣的顏色。

    他素日的清冷眉眼染上了一縷恍惚,病中蒼白的面上也摻了一分叫人看不懂的情緒。

    興平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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