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談條件

    圍觀的人此時已經站滿了一院子，有人就開始起鬨：「滿福，千萬別放刀子，你就這樣架在脖子上，他們不敢把你怎麼樣！」

    「滿福，你要是把刀子扔了，就等著絕後吧！」

    「滿福，挺住！」

    還有一些人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

    吳金海聽了這些話，卻根本不去阻止，只是拿眼神來看了一眼郭玉峰。

    陳慶東也想看一看郭玉峰會怎麼處理，他好在最關鍵的時候站出來，落個好人，所以便裝作不認識吳滿福，只是站在一邊看熱鬧。

    吳滿福今年其實才剛剛出頭，但是常年的田地勞動，以及艱辛的生活把他磨礪的又黑又瘦，臉上就像是蒙了一層灰，一點也沒有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該有的精氣神，他對郭玉峰、吳金海的話，以及周圍的起鬨聲無動於衷，神情痛苦的說道：「金海叔，要是你今天非要抓走冬花引了產，我們全家人都一起去死。」

    陳慶東聽了這話不禁心裡一動，雖然他對吳滿福的這種落後的觀念不敢苟同，但是他很理解吳滿福心裏面的痛苦，現在對吳滿福來說，他的兒子就是他的一切希望，如果這個兒子沒了，那也就沒了希望，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了。

    其實這跟他上一世的人生也有些相似，上一世，仕途就是他的一切希望，但是後來仕途破滅，他雖然沒有去死，但也只是像個行屍走肉般的活了下來。

    突然，陳慶**然很想幫一幫這個愚昧卻又讓人感到同情的農村男子。

    聽了吳滿福這句話，吳金海就更不表態了，看著郭玉峰小聲問道：「郭鎮，你看這事……」

    郭玉峰臉色鐵青，他預感著今天這一趟不好走，但是沒想到竟然會這麼棘手！

    他分管計生辦已經兩年多，也接觸過各種各樣的情況，也不是沒見過那些以死相威脅的人，但是最終這些事還是都被他和平化解了。

    但是今天這個情況他確實沒有經歷過，因為以前他見過的那些以死相威脅的人，大都是一些老婆婆、小姑子之類的角色在地上打滾，哭喊著要喝農藥、抹脖子，但其實都只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一旦真的強行把人抓了，他們最終也是沒有什麼辦法。

    不過今天這個吳滿福，卻跟以前的情況很不一樣，從他的家庭條件，到他的這幅樣子以及黯然的表情，郭玉峰感覺到，如果今天真的強行闖進去把人帶走，這個吳滿福很可能真的會自殺！

    但是如果面對這種情況，當著這麼多看熱鬧的人無功而返，開了這個先例，就相當於給黃河開了個口子，後患無窮，以後的工作也就沒法開展了。

    郭玉峰心急如焚，看了一眼吳金海，又把目光轉向薛廣超，意思是你是計生辦主任，我是主管這項工作的，你是主抓這項工作的，今天這事你趕緊想辦法！

    薛廣超其實這幾年也沒少跟吳滿福打交道，知道吳滿福就是個只想要兒子，其他什麼任何事情都不在乎的狗皮膏藥，對於這種人，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所以今天才把郭玉峰也拉了過來，現在郭玉峰讓他來想辦法，他也是抓瞎！

    這一瞬間，他十分恨那個偷偷把吳滿福老婆回家的事打小報告的人，也恨包村的曹明，曹明應該知道就算來了吳滿福家，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對付他，為什麼還要把這件事報告上來？讓他偷偷的把老婆送走藏起來，以後收他的超生費，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不過，現在這麼多人看著，郭玉峰又讓他想辦法，薛廣超只好向前走了一步，說道：「吳滿福，你先把刀放下！我們今天過來是跟你講政策的，你有什麼具體情況也可以給我們說，總之，這件事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

    旁邊又有人起鬨：「滿福，你別聽他的，要是你放下了刀，你媳婦就得被帶走引產！」「就是，滿福，別聽他忽悠！」

    這些村民平時只跟村支書打得著關係，根本就不尿鎮領導那一壺，一個個生怕事不夠大似得叫得歡。

    郭玉峰皺起了眉頭，臉色難看的對吳金海說道：「吳書記，你給他們說，都別亂喊。」

    吳金海便只好象徵性的轉過頭對那個叫嚷的最歡實的年輕人叫道：「二狗蛋，別叫了！再叫我去把你家鍋砸了！」

    二狗蛋叫道：「二叔，要是你砸了我家的鍋，我就去你家吃飯，叫俺嬸子天天給我燉魚，我就住你家不走了！」

    周圍的立刻響起一片鬨笑聲。

    吳金海對郭玉峰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郭玉峰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了。

    薛廣超知道越是拖延下去，情況就越糟，心裡一橫，叫道：「吳滿福，我給你說吧，就算你今天抹了脖子也是白抹！你的老婆還是得被帶走，你還是生不了兒子！你們老吳家也是得絕後！」

    吳滿福被這句戶刺激的身體一晃，他其實也知道自己拿把刀駕著脖子其實沒有什麼用，就算是真的割了自己的脖子，人家幹部還不是該怎麼樣辦就怎麼樣辦？而且，他才三十多歲，雖然活得沒什麼樂趣，但是好死不如賴活著，誰願意真的去死？

    他這麼做只不過是想提條件。

    眼看著這個薛廣超說話也變硬起了，吳滿福就軟了一點，囁嚅的說道：「讓我放下刀也行，但是我要提條件！」

    薛廣超怒道：「吳滿福，把你的刀放下，你這樣我們沒法談！

    吳滿福沒有放下刀，卻手上用力在脖子上割了一下，刀子切破了毛細血管，頓時紫紅色的血珠子就出現在了菜刀上！

    周圍的人立刻驚呼起來！

    郭玉峰見他真的來真的，馬上說道：「行，我跟你談！你想提什麼條件？」

    吳滿福這時卻把目光轉向站在一旁的陳慶東，說道：「我不跟你們談，你們這些當官的，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我要跟他談！」

    一邊說話，吳滿福一邊把手指向了陳慶東。

    陳慶東倒是對吳滿福的舉動沒有多吃驚。

    郭玉峰和薛廣超等人卻很吃驚，郭玉峰就站在陳慶東旁邊，便小聲問陳慶東：「你們認識？」

    陳慶東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郭玉峰也沒有尋根問底，湊近陳慶東小聲說道：「慶東，他要跟你談，你就去好好談。不過你要把握好兩個原則，第一就是今天絕對不能出事，第二就是如果今天帶不走他老婆，也要讓別人知道，咱們不是受他威脅才帶不走的，具體什麼理由，你自己想一個。」

    陳慶東點了點頭，走上前說道：「行，我跟你談。」

    吳滿福又提要求道：「咱們不在院子裡談，要去屋裡談，你們都不能進來。」

    郭玉峰生怕他們進了屋子，吳滿福手裡有刀，情緒又很激動，如果傷了陳慶東，那就麻煩了，便說道：「要談就在這裡談，不用去屋子裡。」

    吳滿福倔強的說道：「不行，要談就得去屋裡談，這裡這麼多人，我……我說不出來話。」

    郭玉峰鬱悶的看了一眼陳慶東，陳慶東給他一個讓他放心的眼神，然後對吳滿福說道：「行，我跟你去屋裡談。郭鎮，那你們都現在院子裡等我。」

    郭玉峰看來只能這樣了，便叮囑道：「注意安全。」

    陳慶東點了點頭，走到了吳滿福身邊，說道：「那咱們進去吧？」

    吳滿福還沒有把菜刀從脖子上拿下來，說道：「你先進去。」

    陳慶東只好先走進了屋裡。

    吳金海雖然不怎麼願意管這種事，但是也生怕吳滿福激動之下傷了陳慶東，所以也緊張的叮囑道：「滿福，有什麼條件就好好說，千萬別動手！」

    吳滿福沒有說話，後退著向屋裡走去，跨進屋門之後，有把屋門哐當一聲關上，從來裡面插上了門栓。

    郭玉峰、薛廣超、吳金海等人一個個大眼瞪小眼，都無可奈何，只能盼著陳慶東不要出事。

    吳滿福家的堂屋光線很差，而且充斥著一股難聞的餿味，屋裡也沒有什麼擺設，能稱為「家具」的就只有兩個白漆剝落的衣櫃，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留下來的了，連門都沒有了，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吳滿福的家，一點都不為過。

    堂屋裡門沒有人，但是陳慶東卻看到在裡屋站著一個大肚子的農村婦女，在她身邊還站著一個七八歲，臉上滿是污垢的女孩子，另外還有了兩個三四歲的小女孩，都是一臉恐懼表情的看著陳慶東。

    看到這個場景，陳慶東就有點心酸，擠出一個笑容，對她們笑了笑。

    這時候，吳滿福也進了屋，插上了門。

    陳慶東轉過身來，看著吳滿福，吳滿福卻突然把菜刀扔在了一邊，「撲通」一聲給陳慶東跪下了。

    同時，吳滿福的老婆也帶著幾個孩子一塊給陳慶東跪了下來！

    陳慶東連忙說道：「你們這是幹什麼！趕緊起來！」

    由於吳滿福的老婆已經肚子很大，陳慶東便先走到吳滿福的老婆身前，說道：「嫂子，你先站起來，有什麼話想說就給我說，我能辦到的一定辦到。」

    不過，吳滿福的老婆力氣倒是挺大，而且跪的非常堅決，陳慶東又怕碰到了她，動了胎氣什麼的，便也不好強拉。

    「吳滿福，你們都起來，有事說事！要不然，我就出去了，你找別人談！」陳慶東只好對吳滿福說道。

    見陳慶東這麼說，吳滿福只好站了起來，吳滿福的老婆孩子見狀便也跟著站了起來。

    吳滿福說道：「同志，上個星期，我坐公共汽車去城裡，不小心把紅糖水倒在你身上了，你還記得我吧？」

    陳慶東點點頭：「我記得。」

    吳滿福又滿含期待的說道：「同志，我就知道你跟別的那些幹部不一樣，我相信你，求你救救我。」

    陳慶東說道：「吳大哥，感謝你這麼相信我，但是我就是一個剛參加工作的辦事員，沒有多少能力。」

    吳滿福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說道：「同志，你要是今天不救我，那我們一家人今天就得死在一塊。」

    說著話，吳滿福又要下跪。

    陳慶東連忙向前走了兩步，扶住了吳滿福，說道：「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麼，你別急，我給你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