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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56:08 作者: 福寶
「再說這不還有你呢嗎,這兩村離得不遠,有你這麼個老丈人在這兒坐鎮,劉福貴他敢動咱們閨女一手指頭!他不怕你過去扒了他的皮?」
「咱家大寶快十六了吧,也該踅摸媳婦兒了,有道是『大姑子多了婆婆多,小姑子多了舌頭多』,讓人家知道家裡有個沒嫁人的大姑子,哪個好人家願把姑娘嫁過來啊……」
李忠被說動了心,應了這門親事。隨後吳氏和荷花跟他反對,全被他冷著臉罵了回去。只沒想村東霍家四嬸不知怎的忽然找上門,說想娶荷花做她孫媳婦兒。
霍家的孫子霍長生是個人事不知的傻子,李忠自然不願。可四奶奶開了口說是願用家裡的半畝地做聘禮。李忠又有些猶豫心動,霍家那半畝地是當年霍四爺開出來的,可說是他們村最肥的地了。
李忠問四奶奶怎麼甘願用半畝地娶荷花做孫媳婦兒,四奶奶說她自小兒看著荷花長大的,心裡喜歡得很,早就想來說親,只怕誤了荷花尋更好的人家。如今看著他把荷花許給了劉福貴,覺得自家孫子雖有些憨,可比劉福貴要強上百倍,將來荷花進了門她把她當親孫女兒看,讓她當家做主。
第二日,李忠讓大寶把劉福貴的聘禮送了回去,把荷花改許了霍家。
李忠雖然把荷花嫁給了霍家,但是對長生這個傻女婿卻是從心坎兒里不待見。一來是因為長生傻得連聲爹都不會叫,二來,卻是他對荷花心存愧疚,內心極其盼望她最終能得個好歸宿,可事實卻看似相反,這種反差讓他胸中鬱結不得發泄,卻又不願承認是自己的不是,便一股腦兒地把這種情緒發泄到了長生身上,於是,長生很無辜地成了他的替罪羊。
沒多少日子,村里傳出了閒話,說荷花和住在村後的馮瘸子有了不軌之事。這話最重傳到了李忠耳朵里,他並不相信荷花能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兒,對於流言他頗為生氣。可這閒話架不住傳,一來二去卻說得越來越真了,李忠心中有些含糊,陳寡婦又在他哪兒吹風,只說荷花嫁了個人事不知的傻子,好好的姑娘怎能甘心守活寡,若是沒人招惹也便罷了,那馮瘸子專好勾搭大姑娘小媳婦兒,荷花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愣丫頭說不準就跟他好上了,要不村里這麼多小媳婦兒人家不傳,憑什麼只說她?無風不起浪……
李忠被拱了火兒,罵咧咧地踹了陳寡婦一腳回家了,又緊讓吳氏去把荷花叫回家盤問訓斥,又正趕上荷花與人當街撒潑打架。因對方是陳寡婦,李忠多少有些心虛,幾股情緒混在一塊兒,便把荷花罵了個狗血噴頭。
可沒想到,只才兩日事情便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夜裡李忠聽見外頭響了鑼聲,聽動靜似是誰家走了水。他緊忙起來帶著大寶去幫忙,待近了才知是陳寡婦家,還沒容得他多想,屋裡邊傳出女人的招呼,他跟著眾人進屋,正正看見了陳寡婦和馮瘸子的jian情。
李忠黑了臉,一來是氣這馮寡婦自己和馮瘸子勾搭通jian還要在他跟前嚼他閨女舌根子,二來是沒想到陳寡婦竟然連馮瘸子這種下三濫都往炕上拉,真比□還不如。
陳寡婦徹底糟了村里人的唾棄鄙夷,她自己也破罐子破摔,滿大街的嚷嚷說半個村子的男人都跟她好過,徹底敞開門感傷□了。
李忠這會兒如夢方醒,原來他也知陳寡婦除他之外還有別的男人,他只想她一個年輕寡婦有一兩個相好的在所難免,卻沒想跟她有關係的男人竟有這麼多。看著她站在大門口滿嘴髒話的潑樣,再想自己跟這麼個人盡可夫的□糾纏了半輩子,實在窩火噁心,甚至後怕被染上什麼髒病。
李忠徹底和陳寡婦斷了關係,再之後家裡接二連三的出事兒,他也就更沒心思去想陳寡婦的事兒了。
先是荷花和長生打架回了娘家,緊接著長生這個傻姑爺走丟,一家人跟著著急上火,好不容易人找回來了,二閨女杏花又跟人私奔了,這事兒才平了沒多久,大寶這小子又不讓人省心,跟媳婦兒鬧上了……
李忠終日裡皺著眉頭,沒少跟吳氏發牢騷嚷嚷,說早知道都是一群討債鬼,當初什麼閨女兒子的,老子一個都不要,如今不定得多逍遙!又說往後他們愛怎樣怎樣,要死要活的他誰也不管了!只他話雖這麼說,自己的孩子到底不能不管,該勞力的勞力,該出錢的出錢,操心著急一點兒沒少,最後還搭上了自己兩根手指頭。就這麼過了一二年,直到荷花的兒子出生了,家裡諸事才漸漸平順下來。
李忠不是第一次當外公了,只桃花嫁得遠,一年也回不來幾次,很難見到小外孫。如今荷花母子就在身邊,他原想著這回能抱抱孫子了,可傻女婿長生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只要不下地耕作,長生總會把孩子抱在自己懷裡,跟個寶貝似的不讓人碰,好說歹說,才能勉強讓吳氏抱一抱。
李忠拉不下來臉說想抱孫子的話,偏長生這不會叫爹的傻女婿卻很會顯擺氣人,總故意似的抱著孩子在他身邊出沒,然後一臉樂呵地對他熟視無睹。李忠很鬱悶,回去就數落大寶,說我給你出了那麼多錢娶媳婦兒,怎麼到現在連個孫子都沒搗鼓出來!大寶縮著脖子聽著,應說快了快了,轉頭回屋找他媳婦兒賣力懷孩子去。大概是覺得自己兒子靠不住,李忠自己又動了要孩子的心思。
吳氏笑道:「你頭先不是還罵呢嗎,恨不得把他們幾個全塞回我肚子裡去,這會兒又想生了?」
李忠莫測高深地道:「不是我想要,是命中注定還得再有一個,荷花、杏花、桃花、梅花……咱們還差一個梅花,送子娘娘早晚得給咱們送來。」
吳氏當他說笑話,沒想他似是當真的,真就拉著她行房,沒多久,吳氏又懷孕了。
李忠喜不自勝,只與吳氏道:「你看,我說什麼來著,送子娘娘還是聽我的,這回一準兒是個丫頭。」
吳氏笑道:「我說還是兒子好,咱們三個丫頭三個兒子正好。」
李忠道:「罷了,有大寶這敗家子兒就夠我受了,小寶這小兔崽子將來未必比他哥少折騰,再來一個我怕是養不起。」
吳氏有些奇,只道:「你不想要兒子了?」
李忠嘆道:「我都該當爺爺的人了,花那麼多錢給兒子娶媳婦兒幹什麼用的?我折騰了半輩子,給老李家傳宗接待的事兒也該輪到力李大寶那小畜生了……」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吳氏果真生了一個女孩兒。李忠只似當初得了荷花一般歡喜,直說等了這半輩子,這荷花、杏花、桃花、梅花才算湊齊,這一回算是圓滿了。
兩個月後,兒媳婦兒胖丫兒有驚無險地為李忠添了一對孫子。李忠樂得嘴角沒裂到後腦勺兒去,因胖丫兒生時難產差點兒送了命,李忠給兩個孫子取名的時候便放棄了之前想好的「來財」「守富」之類的名字,一個取作李家平,一個取作李家安,盼著一家老小全都平平安安的。
李忠覺得了閨女,又添了孫子孫子,只覺再如意不過了。他自己動手做了一輛小木車,沒事兒的時候就把閨女和孫子放在車上推出去,四處招搖,還總會有意無意地轉到村東的姑娘姑爺家,報復似的在傻姑爺長生面前顯擺:你有倆,我有仨,比你多一個。
只在李忠過得逍遙愜意,一家和美的時候,陳寡婦又找上門了,這一回是跟開口跟他借錢。其實說「借」有些不妥,因她明擺著說了,這錢借走,大概一輩子也還不會來----她要離了這村子,追個男人去。
大概是兒孫滿堂過得舒心,李忠也沒了從前那麼沖的脾氣。對於陳寡婦這個人,他迷過、戀過、氣過、厭過,到如今卻是一切歸於平靜,什麼心思都沒了。陳寡婦對他的心思大抵也是如此,兩人似熟識多年的老友一般聊天兒,慢慢把那些過往全都說開了。
李忠到底還是把心裡的話問了出來,問年少之時,她除了他是不是還有別的男人。陳寡婦很坦然的說有,說當時除了他,自己還和別人好著,就是後來她的相公。
雖說時過境遷,但是想起當年青澀的自己,李忠仍覺憤憤不平。陳寡婦說你別覺得吃虧了,當初我是先認識我那死鬼男人的,可和他還是成親之後才睡的。除了我當年被人糟踐那檔子事兒,你正經是我第一個男人,真要算來,是你把人家媳婦兒給睡了,我相公還吃了虧了。
李忠不置可否,也沒多言語,只覺得如今再計較這些沒什麼大意思。他最終還是念在多年的情份上給了陳寡婦一筆錢,又與陳寡婦說讓她別輕信了男人,免得將來人財兩空。陳寡婦笑說你能說出這話也算是有良心了,說我今日拿了你的錢,往後咱們各走各路再不相干,回去疼疼你媳婦兒,別瞎折騰了,女人都命苦……
陳寡婦走了,帶走了李忠年少時的一個夢,李忠只覺系在心裡的一個疙瘩也隨之解開了,輕鬆暢快得很。
然而事情並沒有風平浪靜,沒多久李忠給陳寡婦錢的事讓吳氏知道了,吳氏氣說那是給小寶存著娶媳婦兒的錢,你怎麼全給了那個小娼婦,自己兒子都沒那女人重要了?
對於吳氏的怨責李忠沒太上心,只隨說小寶才多大點兒啊,離娶媳婦兒還早著呢……
李忠以為吳氏會像從前那樣哭哭啼啼地委屈,可是他想錯了。這件事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糙,吳氏積在心底半輩子的委屈,到這一回徹底存不住,爆發了。這麼多年她第一次跟他面前摔了東西,瞪著眼沖他嚷嚷,一點兒素日的溫順模樣兒都看不到了。李忠嚇了一跳,只見媳婦兒沖自己瞪眼,便下意識地發狠喊回去,甚至作勢要動手打人。吳氏不再嚷嚷了,卻並不是因為被他嚇住,只是默默地望著他掉了眼淚,轉身出屋了。
自此之後吳氏對李忠的態度似是變了一個人,雖依舊想從前那般照顧伺候得周到,可對他再沒一句話了。他跟她說話,她也只是簡單的應一聲,臉上不悲不喜,有點兒看破紅塵死了心的意思。
李忠慌了,卻又拉不下來臉說半句軟話,也同樣回以冷臉,嘴裡時不時地發幾句牢騷。就這麼過了一個多月,吳氏突然病倒了,躺了兩天不見好便請周夫子來診脈,周夫子沒立時說出個緣故,只把李忠喚出去單獨說話,說吳氏得了重病,要命的病,怕是時日不多了……
李忠有些懵,愣愣地站了半晌,忽然覺得有些腿軟。
李忠沒把這話告訴家裡人,他怕吳氏聽了受不住立時有個三長兩短的,又怕兒女們聽了著急咋呼。他從柜子里把自己收藏了多年的一壇好酒拿出來,一個人悶聲喝了一個晚上。他回憶起自己這半生和吳氏過的日子,回憶起她初嫁自己時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跟著自己吃苦受累,侍奉老娘,照顧幼弟,伺候他吃喝做臥,為他生兒育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