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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56:08 作者: 福寶
    長生依舊沒有吭聲,他心裡很難受,荷花說他不是傻子,但是她卻覺得他沒用……她不跟他說,她不讓他疼她,她把他推開,推得好遠好遠……長生扭了扭身子擠開荷花,把自己蒙進了被子裡。

    長生悶頭躺了一會兒,忽然聽見被子外面嘩啦嘩啦的聲音,這聲音他熟悉得很,是他的花生。他從被子裡探出頭來,見荷花坐在他旁邊捧著一盒子的花生對他道:「誰說你沒用了,你做得事這兒全記著呢。」

    長生怔怔的望著那滿滿一盒子花生,似是自言自語的道:「這是我的獎賞,我做了好的事,對的事,奶奶就會給我獎賞……」

    荷花道:「是啊,全在這兒呢,都這麼多了……是我不對……」

    長生搖頭打斷道:「不是,不是這麼多。」說著便爬起來,從一旁的襖兜里掏出一小把花生來,伸手攤在荷花面前,欲證明什麼似地道,「這些也是,我這幾天得的,我想攢著一起給你。」說完便把手裡的花生小心翼翼的倒進那盒子裡。

    荷花一個一個珍愛的摸著盒子裡的花生,就好像從前長生常做的那樣,半晌,又把盒子蓋好放在一旁,往前傾了傾身子靠在長生懷裡,低聲訴道:「長生,杏花跟人私奔了,你知道什麼是私奔嗎?就是不與自己的相公過日子,去和別的男人過日子了。」

    長生想了想,下意識的把她抱緊,道:「不對,媳婦兒應該跟相公過日子,荷花和長生在一起,不許走。」

    荷花道:「我不走,我一輩子和你在一塊兒,因為你疼我,我也疼你……可是杏花不是,她相公一點兒也不疼她,還打她罵她,聯合別人一塊兒欺負她……她難受,想要找個更疼她的男人一塊兒過日子……」

    長生一時沒想明白,荷花也不多解釋,只在他懷裡蹭了蹭給自己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幽幽的開口訴道:「長生……杏花是我妹妹,一個爹娘的親妹妹,她是個苦命的孩子,聽我娘說,我娘生她的時候還沒足月,又是難產,她才一落地就剩下半口氣兒了。我奶奶見她是個女娃兒便沒了心思,說是左右養不活,白累了家裡出錢看病,直接抱了仍樹林子裡了。我娘生完孩子只剩了半條命,哭天搶地的沒死過去,是我爹背著我奶奶又把孩子偷偷抱了回來,杏花就這麼著才能活下來……她生下來就受苦,從小身子也弱,重活累活兒幹不了,也不得我奶奶歡心,後來有了大寶,家裡就更沒了她了……」

    「長到十五六歲,人家三媒六聘的把她娶回家做媳婦兒,她是指著從此有了依靠,有人能把她放心坎兒上疼著……可沒想嫁了個沒長心的……原沒嫁人時再苦再委屈好歹有娘有我們姐妹在旁依偎著,心裡又有個盼頭,只想著將來能尋個好歸宿……可如今嫁了人,這輩子就算是一眼望到頭兒,什麼盼頭都沒了……我知道她這是心死了,豁出去了……」

    「我是她親姐姐,我想疼著她護著她,可就像奶奶說的,我疼得了她一時,疼不了她一輩子……我自怨也沒轍,我幫不上她什麼忙,只能在心裡盼著她是尋了個好男人,遠遠地走了再別回來……可我這心裡又想她……只怕她這一走,我們姐妹這輩子就再沒見著的日子了……」荷花說著忍不住掉下淚來。

    長生一直抱著荷花靜靜的聽她說話,雖然她說的他不能全明白,但是他很認的在聽她說的每一個字,並深深的記在腦子裡,一點一點的去琢磨理解……

    長生想了許久,終於明白了些似的,開口道:「等杏花回家,來咱家住。」

    荷花心口一顫,抬頭望著長生。

    這是他第一次叫出她家人的名字,也是他第一次主動邀請一個「陌生人」進入他的領地。

    長生望著她一字一句的道:「荷花疼杏花,長生疼荷花,所以長生也疼杏花……等杏花回來,來咱家住,我不讓人欺負杏花,讓你天天見著杏花。」

    荷花凝著長生,忽然受不住的扎進他懷裡,嗚嗚的哭了起來,她越哭越大聲,似是有天大的委屈這會兒全收不住的涌了出來。

    在她爹娘跟前,在四奶奶跟前,她一直忍著,她是爹娘的大閨女,是四奶奶選的孫媳婦兒,她應該是站起來能扛起事兒的那個,她一直繃著繃著,連自己都意識不到她也有軟弱的權利。

    這會兒長生的一句話卻似把心口的堤壩鑿開,長久以來憋在心裡的東西洪水般傾瀉了出來。在自己男人懷裡,她可以盡情的做一個柔弱無助的小女人。

    長生溫柔的抱著荷花,等她哭累了哭乏了便放他躺下,為她蓋上被子。自己則歪在一邊,學著小時候奶奶帶他的光景,輕輕的拍打著她,哄她睡覺。

    第三十九章

    杏花私奔的事很快便傳的路人皆知了,李家一下子成了村里人都遠著的人家。只連荷花的親三叔這些日子也少往他家走動,只才知道這事兒後說了一句話:「這回咱老李家當真是出了名了,祖宗三代都跟著長臉。」荷花爹那麼受不得辱的人被親弟弟當著面兒說了這話,臉上黑得跟剛從灶里燒出來似的,只這火氣還沒處撒去,憋得他幾天之內砸壞了家裡兩張桌子。

    王家人三天兩頭的找上門來鬧,初時是些年輕後生,再後來連幾個叔叔輩的也跟著來了,吵吵嚷嚷的要討個說法。

    荷花問她爹的主意,她爹氣不順的跟她嚷嚷,說要個屁說法!他們就是想訛錢!你看你老子是長了個挨坑的樣兒嗎!荷花爹話雖這麼說,可這回這事兒到底是自家沒理,等氣消了家裡人坐一塊兒商量,荷花爹戳著心窩子拍了板兒:掏錢。

    可你家願出,人家還不願要呢。王家長輩放下話來,說這事兒不是拿錢能了的,自家媳婦兒跟人跑了,這等沒臉的事兒傳得世人皆知,我們福根今後還要不要做人?這事兒想私了沒那麼容易!必須報官!看看官府怎麼判這個被夫偷漢與人私奔的yín婦!

    荷花爹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打碎了牙從身上割肉給人家送過去,人家還端著架子不要,氣得他沒背過氣去。事情就這麼一直鬧將著,王家人依然隔三差五來鬧一場,初時這村里人只當是看個熱鬧,可日子久了,次數多了,人家也嫌吵得慌,看荷花一家的臉色就愈發難看了幾分。

    杏花是與人跑了,李家可還要世世代代的在這村子過下去,只怕因這事兒累得在村里再無立足之地永遠抬不起頭來。正巧胖丫兒有個娘家表姑也嫁在了王家莊,輩分在那兒倒還能說得上話,李家便託了人情請她幫著問問這王家到底憋了什麼心思。

    胖丫兒的表姑倒也是盡心,沒過兩日便回了話,說是能有什麼心思?說來說去還是錢的事兒。背夫私奔的事兒,莫說王家莊,只連整個安平縣這十年來也沒出過幾樁啊,王福根一家這回是丟人丟大了,能不狠狠敲你一筆?人家福根娘說了,趕明兒還要給王福根找個更貼心更好的小媳婦兒,這不又得花錢?這錢誰出?可不得你家出?!

    荷花爹聽了大寶回來學舌的話,氣得把才修好的桌子又給拍散了,站在屋門口指著王家莊的方向大罵:「王八蛋!當我是地主老財啊!你們王家當日的聘禮有多少?我好好一姑娘給你們當媳婦兒這麼多年,把你們一窩子混蛋伺候舒坦了,如今姑娘給我擠兌走了,倒讓我一子兒不少的把聘禮都給你退回去!還他媽的倒找你錢!你倒是會做買賣!王八蛋!你他媽的又不是我兒子,憑啥讓我給你出娶媳婦兒的錢!將來你下個小崽子是不還得找你爺爺我要錢來!王八蛋!你就是缺揍!趕明爺爺把你家那幾塊慫貨全他媽撅了塞墳圈子裡,看你們他媽的還找誰要錢去!」

    荷花爹這暴怒把家裡的三個女人全嚇著了,瞪著眼不敢言語。大寶倒是被激出了血性,騰地站起來擄袖子道:「爹!你說咱啥時候去!我二姐就是被他們欺負得沒活路才跑的!我還沒朝他們要人的,他們倒還橫上了!媽的!揍不死這幫王八蛋!」

    小寶也從凳子上蹦下來,稚氣未脫的喊道:「我也去!我也去!跟他們拼了!」

    荷花爹一張老臉氣得通紅,回身看看一大一小倆兒子,沒應聲,惱恨的罵了一聲轉身回了裡屋。

    大寶只當他爹回屋拿傢伙去了,等了一會兒沒見他爹出來,喚道:「爹,咱啥時候去啊……」

    裡屋沒有應聲,一旁的荷花抓了大寶狠捅了一下,瞪眼道:「行了吧你,別在這兒拱咱爹火兒了,去幹啥去?還嫌不夠亂的,非得弄出兩條人命你就踏實了?到時候你二姐沒回來呢,你和咱爹又關大獄裡去了,非得讓咱家徹底散了就踏實了!」隨又戳了小寶的腦門兒,「還有你,還『跟他們拼了』,人家一巴掌下來,先把你給拼了!」

    荷花說完下意識的瞥了一眼裡屋,她這話是說大寶小寶,其實也是想說給她爹聽,她雖知她爹不會似大寶這般沒分寸,可事怕萬一,她爹這輩子從來都是揚著腦袋走路,從沒被人騎到脖子上過,這回栽了這麼大個跟頭,只怕他一時氣恨上來當真豁了出去。

    荷花滯了片刻,見屋裡沒動靜,方才安了心。荷花娘和胖丫兒也紛紛拉了大寶和小寶,勸的勸,哄的哄。

    荷花在娘家留了半日,看大寶真的被安撫了下來才放心的回了家。然而只在第二日,小寶便跑來找她說出了事兒了,卻非大寶跑王家莊拼命,而是她爹不聲不響背著家人去了。

    荷花趕緊回了娘家,家裡已是急得團團轉,她娘拉著她說他爹一大早兒就走了,她以為是跟著大寶下地幹活兒,結果中午大寶中午回來說,她爹到了地里沒一會兒就走了,說是氣不順回家歇著,還跟大寶說讓他別偷懶。大寶一人幹了一上午,回家娘兒倆一對話才發現不對,想著昨天荷花爹那話,只怕是一人找去王家莊算帳了。

    荷花聽了傻了眼,想起上回她和桃花大寶在王家莊鬧的那一次還心有餘悸,只連他爹都說那王二爺是不好惹的。她爹又是個暴脾氣,說不了幾句就得動手的人,這一人去了王家莊可不是送死去了?!

    一家人全都慌了神,大寶拿了傢伙都衝到門口了,院門忽然咣啷一聲被踹來,荷花爹白著一張臉進了院來。

    全家人都先愣了一下,懸著的心還沒收回肚子裡,便見了荷花爹左手纏了個布條子全是血。

    「咋了?這是咋了?!」荷花娘驚叫著撲過去。

    荷花爹也不言語,慘白的臉上全是汗珠子,沒理眾人直接大步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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