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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56:08 作者: 福寶
    「啊?」荷花和大寶同時一驚,都跟沒聽明白似的愣在了那兒。

    胖丫兒道:「今兒你們才走沒多會兒,王家莊就來了人,吵吵嚷嚷的七八個,氣勢洶洶的別提多嚇人了。王福根和他大哥帶的頭,說是二姐昨兒半夜裡跟人跑了,問咱家要人來了。」

    大寶仍是驚著,直愣愣的道:「什麼跑了,跟誰跑了?」

    胖丫兒臉上一紅,道:「跑了還能跟誰跑,說是跟外頭的男人跑的……」

    大寶一愣,忽地瞪了眼,沖胖丫兒喊道:「不可能!我二姐不是那種人!」

    胖丫兒嚇得縮了縮,低著頭扁著嘴,委屈的嘟囔:「又不是我說的……」

    荷花心都揪了起來,只撂下他們不理,自己掀了帘子進屋。

    荷花爹坐在外屋的椅子上,眉頭擰得跟個疙瘩似的,抬頭看了她一眼,氣不順的嘆了一聲沒言語。荷花又進了裡屋,但見她娘歪在炕上抱著小寶抹淚兒,似是隨時都要暈過去似的。

    長生也跟著荷花進了裡屋,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從荷花的神情中捕捉到了不好的訊息,迷茫的神情中帶了些緊張不安,他往旁邊蹭了蹭,尋了個靠近荷花的角落裡站著,不錯眼珠兒的盯著她。

    荷花也沒心思理長生,只被這突如起來的狀況弄得滿頭霧水,心裡又驚又急。她爹在氣頭上,她不敢跟與他說話拱火兒,想要問她娘,她娘卻又只管拉著她哭,又是擔心又是生氣,事情也是說不明白。好在胖丫兒跟著大寶進了屋來,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今日上午荷花三人沒走多久,王福根便帶了七八個人來她家要人,言之鑿鑿的說杏花和野男人私奔跑了。說是今兒一大早就不見了杏花的人,尋了好久也沒有,後有個同村的鄉鄰,說昨兒夜裡和兒子去鄰村親戚家喝酒,回來晚了,半夜裡醉眼蒙蒙的倒似是見了兩個人鬼鬼祟祟的,一個是走村的貨郎,另一個沒看清楚,只隱約看著身形嬌小,還拎了個包袱似的東西。第二日酒醒了又見王福根滿村的找媳婦兒才猛然驚醒,回憶著昨日見的那人卻和杏花的身形無二。王福根聽完傻了眼,這便叫了幾個親族一塊兒追來娘家。

    幾個人在荷花家鬧騰了半日,非要討個說法。荷花爹原不是個好惹的,可人家是占著理來的,自己又沒個準備,只窩著火讓人家在家中各屋尋了個遍。王福根沒尋著人,又說杏花大姐的婆家就在同村,保不齊藏那兒去了,吵嚷著帶人去荷花家找。荷花爹被幾個年輕後生落了臉本就惱火,聽說又要去親戚家鬧,一下子激出火來,抄了鋤頭要跟他們拼命,幾個人這才沒去荷花家鬧事,可也放下了狠話,這事兒沒個完。

    王福根等人走了之後,荷花爹就一直在外屋坐著,荷花娘上去說話,他就發火罵人,荷花娘本來就心驚愁苦著呢,被這麼一罵委屈又涌了上來,抱著小寶尋死覓活的哭了好半天,胖丫也嚇住了,又不敢去勸荷花爹,只在婆婆身邊勸解,中午好歹弄了點兒飯,可誰也吃不下,只一直撂在桌子上放到這會兒。

    荷花和大寶聽了原委,也全都傻了,一大家子人都跟烏雲蓋頂似地愁了臉,全不言語了,直到天色全黑,也沒人開口說個主意出來。荷花娘啞著嗓子讓荷花和長生先回家去。荷花不放心,可也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勸了她娘一會兒,與長生回家了。

    一路上,荷花腦子裡亂糟糟的一團,她想著上個月去杏花家時她和自己說的什麼不想活的話,越想越怕,只怕杏花不是私奔,而是去哪個無人的地方尋了短見。只她這心思也不敢與家裡人說,她娘已經哭得剩了半條命,再要聽了這話,剩下那半條也得沒了。她只盼著王家莊那人看的真,杏花當真是與人私奔了,好歹沒丟了命。

    可再一想,這私奔卻也是條死路。頭幾年附近村子有個女子與人私奔,沒多少日子就被抓了回來,那jian夫被打了個半殘,實在受不住了便扔了女人自己跑了,可憐了那女人被婆家一頓毒打,娘家人連問都不敢問,人家說了已是留了情面的,再早幾年官府不管的時候這都該沉河塘。後來,那家男人又娶了一房,卻也不休這女人,只把她留在家裡當牛做馬的使喚,二十多的一個女子活生生的苦出了一頭的白髮,要多悽慘有多悽慘,沒活幾年便死了。

    荷花那會兒才十五六,當個故事來聽,卻沒想如今自己親妹子竟走了私奔這條路。她心裡七上八下,又盼著杏花別被尋著,可若真尋不到她又不放心,也不知是跟了個怎樣的男人,萬一又遇了個混帳,她孤零零的一個人,連個說話訴苦的人都沒有,就是苦死在外頭家裡人都不知道……

    荷花想著想著就掉了眼淚,長生跟在她旁邊,這半日他一直沒吭聲,這會兒見她荷花哭了,不免著急的開了口:「怎麼了?怎麼哭了?」

    荷花抹了眼淚搖了搖頭沒言語。長生不安的去拉了荷花的手,捧在手中婆娑,荷花很想回給他一個安慰的笑容,可嘴角實在是扯不開了。

    兩人回到家已經入夜,四奶奶那屋裡還亮著燈,荷花與長生過去回話。四奶奶說灶房給他們留著吃的,讓他們吃完了就趕緊歇著。荷花看四奶奶望著自己的神情,猜得她大概是知道了這事兒。卻也是,七八個外村的大小伙子來老丈人家打架,這村里人沒個不新鮮說嘴的。

    荷花與長生去了灶房,坐在灶邊兒上看著長生吃飯。長生不禁餓,這一晚上沒吃東西餓得夠嗆,見了飯菜緊扒拉了幾口,抬眼見荷花只坐在那兒發愣,放了粥碗,拿了一個餅子遞給荷花。

    荷花嘆了口氣,道:「你吃吧,我不餓。」

    長生有些不知所措,愣了愣,依舊把餅子往荷花手裡塞,只道:「晚上沒吃東西,餓了會生病。」

    荷花接過餅子勉強吃了兩口,心裡實在是堵得難受,便把餅子又放了回去,與長生道:「你自己吃吧,吃完了就先回屋睡覺,這碗筷就放這兒,我一會兒過來收拾。」說完便起身出了灶房。

    長生眼巴巴的望著荷花進了四奶奶的屋子,愣了一會兒,有些落寞的低了頭。

    荷花去找了四奶奶,只想把心裡的話和四奶奶說說,讓她幫著拿個主意。四奶奶似是料到荷花會來似的,一直亮著燈等她,聽她把心裡的擔憂一股腦兒倒出來之後,跟著嘆了口氣。

    荷花自責道:「其實怨我,上回她跟我說那些話的時候我就該上心,後來雖說是為了長生的事兒牽了心,可長生這都回來這些日子了……是我不好,只顧著自己過日子,倒把她那兒的苦給忘了,我若是前些日子能再去看她一回,怕也出不了今日這事了。」

    四奶奶望著荷花道:「你去了就沒事兒了,怎麼著,你是老天爺啊?」

    荷花愣了一下,抬眸望去,但聽四奶奶又道:「你啊,就是在家裡當大的當慣了,什麼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她是你妹妹,你是該護著她心疼她為她操心,這都沒錯,可這日子你也能替她過了?你勸得住她一時,勸得住她一輩子嗎?」

    荷花微微蹙了眉頭,若有所思的沒言語。四奶奶接著道:「杏花只比你小一歲,你當她還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呢?若算起來她比你還早嫁幾年,正經的該比你經歷得多呢。你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最後能走了這一步,心裡必也是苦了多少日子,掙扎了多少日子的……」

    荷花道:「這我也知道,王福根那人確實也不是個能正經過日子的……可我心裡就是怕,只怕她這一步沒走對,反而給自己尋了條更難走的路……」

    四奶奶道:「再難走也是她自己選的。」

    荷花愁著臉不置可否,四奶奶滯了半晌,嘆道:「女人這輩子能自己選自己想走的路不容易,杏花那麼個老實的丫頭能邁了這步更不容易……至於她選的是活路還是死路,那得靠她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兒的闖去,其他人就是跟著急死了也沒用……」

    四奶奶說的這些道理荷花也明白,可真要讓她放得下卻是難了,不過憋在心裡的煩惱跟四奶奶訴了訴,腦子裡倒也沒那麼亂了。

    四奶奶道:「要我說,你現在最緊要的是趕緊回屋睡覺養足了精神,杏花那邊你使不上力,你爹娘就在跟前兒呢,人家婆家那邊兒定是不乾的,少不了要來折騰。你縱是拿不出個主意,可養足了精神只在你爹娘身邊兒陪著,對他們也是個安慰支持。」

    「是……您說的是……」荷花長出了一口氣,起身離開了。

    荷花從四奶奶屋裡出來,看見自己那屋亮著燈,想來是長生一直在等著她,她沒立時回屋,先去灶房收拾碗筷,可進了屋見灶台上早已收拾得乾乾靜靜了。荷花知是長生特貼她,多少得了些安慰,洗了個手回屋歇著。

    荷花進了屋,但見被褥都已經鋪好了,長生蒙著頭躺在他自己的被窩兒里一動不動似是睡著了,她的枕頭上放了一個碗,裡面盛著她剛剛咬過的餅子。

    荷花把碗拿開放到桌子上,幫長生掖了掖被子,躡手躡腳地吹燈上炕。她脫了衣裳躺下,可睜眼閉眼全是杏花的事,根本睡不著。

    「我是不是很沒用?」長生的聲音忽然從耳邊響起。

    荷花嚇了一跳,轉過頭,但見長生側著身子靜靜的望著她,也不知這麼看了多久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長生凝著荷花重複道。

    荷花怔了怔,道:「才不是,你好著呢,知道疼我護我,我心裡歡喜著呢。」

    長生臉上的落寞未消半分,反而愈發添了沮喪,只道:「不是,我知道,你覺得我沒用,你不和我說話,你和奶奶說話,不和我說。」

    荷花被質問住了,長生似是從她的眼神中尋得了答案,沒再多說,默默的翻過身去。

    荷花心裡擰得難受,平心而論,她確實沒想過和長生說這些,她從一開始就不認為能從長生那裡得到任何的幫助和寬慰。不論她嘴上怎麼跟長生說,怎麼跟別人說,甚至怎麼跟自己說,可當真遇了事,她下意識的反應還是出賣了她:她一直以來只是習慣了去照顧他,心疼他,卻從未把他當做一個依靠,一個可以為她撐起一片天的男人。

    她喜歡他,想給他足夠多的好,他也喜歡她,也想給她足夠多的好,不僅僅是幫她刷個碗,鋪個被子。

    荷花心酸又自責,靠過去從身後抱住了長生。長生卻沒動,只背身躺著,他這樣讓荷花愈發的心疼,把臉貼在他後背上,喃喃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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