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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56:08 作者: 福寶
    荷花隨口道:「元寶的是肉的,耗子的是菜的,我不愛吃肉多的,太膩,你多吃點兒。」

    「哦。」長生戳了戳自己碗裡的大元寶,迷惑的嘟囔道,「奶奶也不愛吃肉的,怎麼都不愛吃肉的……肉的好吃……」

    荷花淺淺的笑了笑,又給他撥了幾個,道:「你覺得好吃就多吃點兒,吃肉長力氣,咱家就指著你幹活兒呢,開春的時候好好把地種上,等奶奶回來就歡喜了。」

    長生想了想,假作認真的道:「哦,那你再給我煮一盤兒,我多吃點兒攢攢力氣。」

    荷花一笑,拿筷子敲了他的腦袋,道:「還跟我耍心眼兒,不說你嘴饞!吃鍋望盆!少不了你的!」

    見自己的小心眼兒被識穿,長生一縮脖子,吐了下舌頭。

    年初二,荷花天不亮就起了,把炕桌擺好,放了個小銅鏡架在桌上,點了油燈仔仔細細的給自己搽胭脂。搽了抹,抹了搽,不是嫌太淡了,就是嫌太濃了,她想敢情這搽胭脂也得有手藝。

    長生被她吵醒了,他揉揉眼,迷迷糊糊的道:「雞還沒叫呢。」

    荷花沒應,小心翼翼的把臉頰上的胭脂塗勻,對著鏡子照了照,一大片的紅,怎麼看怎麼彆扭,只跟生病發熱了似的,明明桃花搽上不是這樣的。她拿手巾又把臉擦了,一邊擦還一邊抱怨:「你看,都是你跟我說話,我抹壞了吧。」

    長生不明所以,蒙了被子翻過身繼續睡覺。

    荷花忙活了一早上,長生起床疊被,穿了衣裳洗了臉,又到灶房裡盛的一碗涼餃子呼嚕呼嚕的全扒拉了,荷花仍坐在炕桌邊與臉上的胭脂較勁。待到她終於覺得勉強能看,手巾已有一大片被胭脂染成了紅色。荷花看了不禁心疼的嘖嘖感嘆:「可惜了兒了,浪費了這老些個……」

    她把胭脂盒子收好,再看長生,皺眉道:「誰讓你穿著舊衣裳了!」說著,從柜子里把一水兒的新衣裳給長生拿出來,一邊幫他換,一邊念叨,「今兒個回娘家,穿的規矩點兒,讓我爹娘看了也喜歡……還有我妹妹和妹夫,按老理兒,姐姐嫁人,出了門子的妹妹不能來,自打咱們成親,這可是頭回見著她們,讓他們見你乾淨利落的,也有個姐夫的樣子……我那倆妹夫,我瞅著都沒你長得精神,咱們更得倒持倒持,不能讓舊衣裳給累了……還有,這回可不許不理人了,東西你拿著,到時候你給我爹送上去,我也不指著你嘴兒多甜,好歹你給我開口叫聲爹娘,別回回被我爹看不上,咱也不輸人什麼……」荷花最後扯了扯長生的袖口,抬頭道,「記住了沒?」

    長生垂著頭嗯了一聲。

    荷花見他這悶悶的樣子就覺得她這話大概又是丟水溝裏白費唾沫了,果不其然,待進了李家大門,長生又成了個悶葫蘆模樣。

    兩人拿著東西進了屋,荷花先滿臉堆笑的叫了爹娘,便悄悄去扯長生的衣角。

    長生沒吭聲,往前蹭了兩步,耷拉著腦袋一抬手,直愣愣的把手裡的酒罈子和點心盒杵到荷花爹眼前。

    荷花爹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一閃,待反應過來臉上便是一黑。

    荷花心裡氣得不行,一個勁兒的打眼瞪他,心說在家你怎麼會說,還會跟我耍心眼兒要餃子吃,怎的一見老丈人就犯愣,你可是誠心給我找罵呢!。

    荷花娘趕緊過來解圍,接過長生手裡的東西,笑盈盈的道:「家來就好,不用拿這些東西,知道你們來,我一早就把炕燒熱乎了,快上來坐,我給你們沏水去。」

    荷花道:「娘,您歇著,我來。」

    荷花娘攔了她道:「姑娘出了門子,哪兒能還老讓你幹活兒,你們陪你爹說話,我水都燒好了,倒上就得。」說完掀了帘子出去。

    荷花拉著長生坐在炕沿兒上,小心翼翼的看著她爹的臉色,道:「爹,您身子好啊?」

    荷花爹不冷不熱的應道:「嗯,好著呢。」

    荷花道:「那就好,我就放心了。」

    荷花爹道:「放心你就更別家來了。」

    荷花一愣,但聽她爹又帶著氣兒似地道:「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你又不跟你妹妹他們似的加的遠,這一個村兒住著,走兩步道兒累死你啊?你說你這半年多家來過幾次?你娘這些日子總是咳,你倒好,成日只想著婆家的事兒,你娘養你這麼大咋不知道常回來孝順孝順?」

    荷花縮著脖子也不知該說啥,她其實隔三差五的就往家來看看,送點兒棗子野果什麼的,只是怕她爹罵她,每次來也不敢進屋,只跟她娘在灶房裡坐上一會兒就走。這會兒見她爹瞪著她的樣子,讓她沒來由的心虛,覺得自己好像真是不理親娘的不孝女似的,又聽說她娘身子不好,不由得有些擔心。

    氣氛正有些沉悶,小寶帶著寒氣兒的從外面跑了進來,進了屋哈赤哈赤的直喘。

    荷花拉了小寶道:「跑這麼急幹嘛?」

    小寶顯然剛和村子裡的小夥伴兒玩兒回來,一臉的興奮,笑嘻嘻的道:「跟虎子打雪仗來著,他打急了就追我,嘿嘿,沒我跑的快!」說完拿襖袖子擦了擦鼻子,從桌上抓了一把吃食往兜兒里掖。

    荷花爹狠狠拍了他的手,喝道:「吃零嘴兒是娘兒們幹的事兒,你個大老爺們兒往兜兒里掖這幹啥!」

    小寶被打得鬆了手,揉揉手爪子,一撅嘴爬到炕上坐下。

    一旁,長生眼睜睜的看著小寶挨了打,下意識的摸了摸他掖著花生的口兜,捂著手往後蹭了蹭,一臉的不安,愈發如坐針氈了。

    第二十三章

    上午晚些時候,荷花的二妹杏花和三妹桃花陸續回來了,桃花帶著男人和才滿一歲的兒子,杏花卻是一人回來的,說是她婆婆這兩日身子差,她男人放心不下留在家裡守著呢。荷花爹臉色不太好,可也沒多說什麼。

    姐妹幾個小一年沒見面,這會兒聚在一塊兒說不完的熱絡話。一塊兒在村子裡住著,杏花和桃花都知長生的傻氣,恭恭敬敬的喚了他姐夫,他不理人,她們也不多言語。桃花的男人春來大抵也是從桃花那兒聽過長生的事兒,對他愣呵呵的樣子也未表現出多麼的意外。

    沒多會兒,跑去未來老丈人家拜年的大寶也回了家,這一來屋子裡就更熱鬧了。最受歡迎的還得數桃花的兒子,這個抱抱,那個親親,小娃子也不認生,誰抱都不哭,嘎嘎直樂,逗得荷花爹也沒少露笑臉。

    荷花把小娃子抱在懷裡湊到長生跟前兒,長生一臉驚奇的望著荷花懷裡的小不點兒,眼珠也不錯一下,待到人家抱走了,他的目光還直愣愣的追了半天。

    坐了一會子,荷花娘便張羅著做晌飯,眾人自然而然的分了三處:荷花娘帶著荷花她們三姐妹到灶房裡忙和做飯;荷花爹和大寶、春來在屋裡說話;長生和小寶在院子裡堆雪人兒。

    荷花坐在灶台邊兒燒火,趁她娘和妹妹們不注意了就往外頭看看,心想虧得家裡有個小寶能和長生說上話湊成堆兒,要不他必要時時粘著她,倒讓她沒法處置了。

    荷花娘與女兒們閒話家常,話題很自然的便從桃花兒子有多漂亮可人轉到提點荷花和杏花也早些生個娃娃。

    「女人這輩子最緊要的是生娃子,男孩兒女孩兒先放一邊兒,到底得生個孩子才算得是人家媳婦兒,自己也有個盼頭……」荷花娘一邊擇菜一邊道,「你看看你們倆還是當姐姐的,到讓妹妹搶在頭裡,你們倆可得抓點兒緊,要我說,最好明年這時候,你們一人抱一個回來才好,那時候大寶也成了親,保不齊他媳婦兒也能懷上了,那時候咱家過年可得多熱鬧!」

    桃花咯咯的笑:「娘,瞧您說的,兒媳婦兒還沒進門兒呢,先惦記上孫子了。」

    荷花娘拍拍手上的髒,掀開鍋看了看,笑道:「娘這歲數不盼孫子盼啥?我就盼著你們都好。」

    荷花和杏花對視了一眼,均是抿著嘴淺淺的笑著,若有所思的垂了眸子。

    正說著,屋裡傳來了小娃子的哭鬧聲,半天也沒止住,桃花聽了不由得埋怨:「這春來,我走開一會兒都不行。」

    荷花娘道:「帶孩子男人自是不在行,許是餓了該餵奶了,你趕緊去抱抱。」

    桃花擦了手回屋去帶孩子,荷花娘又對荷花和杏花道:「你倆也回屋歇著去,老也沒家來,陪你爹說說話,這兒弄得差不多了,我自個兒就行。」

    荷花和杏花定要幫忙,荷花娘又轟了兩回,最後荷花只讓杏花進屋去幫桃花看孩子,自己留下打下手,說是小孩子最累精神,怕桃花一個人忙不過來,擾了爺們兒們說話。杏花看大姐這樣子似是有話要私下跟娘說,便就應了回屋去。

    荷花眼望著送走了杏花,轉對她娘道:「娘,我聽爹說您近來身子不好?又犯了咳病了?怎麼沒告訴我?」

    荷花娘道:「哪兒有那麼嚴重,天冷著涼罷了,咱家還有原周夫子給的藥,我喝了兩副就沒事兒了。」

    荷花不放心的道:「若這樣敢情好,您有病可千萬別瞞著,早說出來咱們早治,也免得積成大病了。像四奶奶那樣一拖這麼久,虧得周夫子識得好大夫能治,否則她要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們家可不就跟塌了似的?咱家裡也是,雖說我爹是咱家的天,可里里外外的哪兒少得了您,您可別不拿自己身子當回事兒。」

    荷花娘欣慰的笑道:「娘知道了,有你們孝順,我還想著多享幾十年的福呢。還盼著給你們帶帶孩子,小寶才多大點兒,我還得硬硬朗朗的等著他娶媳婦兒,給我生大孫子呢!哪兒能讓自個兒輕易病了?真沒事兒。」

    荷花聞言才算是安了心,又想小寶現在還流著鼻涕滿村跑呢,想像著他掛著鼻涕娶媳婦兒的樣子,只覺滑稽的很,不由得笑了笑。

    荷花娘又道:「你爹說那話哪兒是為我,分明是他自己想你了。你別看他平日對你們橫鼻子豎臉的,到底是自己閨女兒子,咋能不放心裡的?這半年你回回家來都沒往屋裡看他,他這是氣你這個呢。」

    荷花一愣,想了想,低著頭沒言語。

    荷花娘接著道:「要說你們姐弟幾個里,他最疼的是大寶這沒的說,再論下來就是你了。雖你是個姑娘,可到底是他頭一個孩子,人都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只這頭一個娃子在爹娘心裡頭就是不一樣,那可是比別的孩子都費了心思拉扯的……這些年你給家裡幹得這些活兒操的這些心,還耽誤了嫁人,娘心裡明鏡兒似地,你爹他也不是個石頭心,都知道虧著你呢……你爹他不是不疼你,就是……咳……他這輩子都是這樣兒,對你好的時候讓你跟吃了蜜似地,對你不好的時候,直讓人恨不得拿刀子捅了他……他就這麼個人,你別記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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