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2023-10-02 14:56:08 作者: 福寶
荷花搖頭笑了笑,提起魚晃了晃,想今兒能吃頓好的。家裡還有點兒白面,回蒸點兒白面餑餑,燉上一條魚,想想都流口水,再把周夫子也叫來,過兩日他和四奶奶就走了,這頓就算給他們餞行了。
荷花美滋滋的把魚拿到灶房裡,一邊兒哼著小曲兒一邊兒收拾,沒多會兒忽聽有人在身後道:「什麼美事兒啊,這麼高興?」
荷花一回頭,正是周夫子。只說他這些日子天天往她家跑,快成半個自家人了,進院倒也不用敲門。荷花見了他一樂,道:「您來得正好,我還要去叫您呢,才大寶送了條魚來,我一會兒頓了,您就在這兒吃吧,您和我奶奶走前咱們也吃頓好的。」
周夫子笑了笑,道:「那敢情好,我帶了個客人,不知能不能一塊兒嘗嘗。」
荷花道:「瞧您說的,您的朋友就是咱們自己人,來了嗎?快去屋裡坐。」說著便連忙起身,四下看了看也沒見水盆,只隨手在身上抹了抹手,跟著迎出去。
出了灶房,荷花一怔,但見院中站著一個年輕後生。莊稼漢荷花見得多了,眼前這個卻不是,而是一位斯斯文文的書生,見她風風火火的迎出來也是一怔,打量了她一下,又覺失禮似地,忙恭敬的拱手行禮道:「這位大嫂有禮,晚生孫行舟。」
除了周夫子荷花從沒跟讀書人打過交道,這會兒臉上一紅,也不知怎麼回話了。
周夫子介紹道:「行舟是我請來代課的,我這一走小半年,不能把那幾個孩子耽誤了。今兒帶他過來看看。他人生地不熟,我想往後請你多照應一下,就先帶他過來認識認識。」
「哦,好,好。」荷花有些侷促的點頭。素日裡她也不是個嘴拙的,這會兒卻是什麼也不會說了。只因她才收拾著魚,身上沾了好多污物,又有股子腥氣味兒,再看人家書生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樣子,愈發顯得她邋遢似地,讓她不免有些臉臊。
三人正說著話,長生忽地從屋裡出來。自打四奶奶說要走,他就一心幫她收拾,什麼好東西都要給她帶上,這會兒不知又在屋裡搗鼓出什麼,包成個包袱往四奶奶那屋送。
若平日只周夫子在荷花並不覺什麼,因已把周夫子當了自己人,只這會兒有個客人在,長生這樣愣呵呵的不理人,她卻覺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喚道:「長生,來客人了。」
長生聞聲回了頭。
孫行舟聽周夫子提過,忙行禮道:「這位是霍大哥吧,在下孫行舟……」然他這話還沒說完,長生已然扭頭走了,孫行舟被晾在當場,不明所以,尷尬得很。
荷花愈發覺得臉臊,也不知該說什麼,卻是周夫子道:「長生性子內向,不太愛說話,你別介意。」
孫行舟忙道:「沒什麼。」
周夫子轉對荷花道:「你先忙著,我先帶行舟去我那兒看看。」
「哦。」荷花點頭應了,目送著周夫子和孫行舟離開,又望了望四奶奶那屋,想想剛剛那情景仍覺尷尬得很,不免嘆了口氣,心裡琢磨著是不是真該給長生補補腦子。
待做得了飯,荷花特意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待周夫子過來時卻未見孫行舟,說是城中還有事,急著趕回去了。荷花暗暗鬆了口氣,想著有那麼個斯文人在跟前兒,她這身子老根繃著弦兒似地不能舒服,吃飯也吃得不慡快。
午飯時候,荷花給四奶奶和周夫子一人夾了一大塊魚腹肉,待到給長生夾的時候筷子頓了一下,轉把一整個兒大魚頭夾到長生碗裡,殷切的望著他叮囑道:「多吃點兒。」
第十七章
長生奶奶和周夫子私奔了!
四奶奶和周夫子離開的第二日,這個傳言便如涼水潑進滾油里在村中炸開了。
「你看見了嗎?大清早他們倆一塊兒走!」
「是啊是啊!看得真真的!長生和他媳婦兒還去送了呢!」
「胡說!哪兒有送奶奶私奔的!你必是看差了!」
「哦……是,是……那肯定是我看差了,他倆就是偷偷走的。」
「你知道嗎?長生奶奶和周夫子早就好上了!」
「那是!我能不知道嗎?自從霍老四死了,他倆就勾搭上了,那個眉來眼去的!」
「我倒是沒看出來……」
「你那眼睛是瞎的,這都看不出?我看霍老四活著時他倆就好上了,沒準兒霍老四是生生給他倆氣死的!」
「還真是……要不那麼壯實的人咋的說病就病,說沒就沒了?必是這個緣故了。」
「不是說要回鄉探親嗎?我家小六子在那兒念書,周夫子還特意上我家說了,說先請人幫著教一陣兒,他還回來。」
「這是給自己尋個體面地藉口吧,不過讀書人也算有良心,還想著再給找個先生,沒把這幫孩子耽誤了。」
「是啊……只他這一走,回有個頭疼腦熱的也不知找誰看去……」
「你們說這周夫子怎的就看上長生奶奶了?一個寡婦,歲數又不小了,那性子也是夠嗆……真不知他是怎麼個心思。」
「呦,怎的,你不樂意了?可是你看上人家夫子了不是?」
「呸!我是替他不值,怎麼著是個有學問的讀書人,長得又周正,雖說奔四十的人了,可正經還沒討過媳婦兒呢,咋的也得說個大姑娘啊!我頭先還想著把我妹妹說給他呢,唉……」
「我昨兒見了荷花娘了,我聽她說不是私奔,說是長生奶奶病了,拖周夫子尋好大夫去了。」
「這話你也信?要說別人也便罷了,這附近懂醫通藥的不過他倆,有個什麼病還要往外面找人去?就算真有個什麼大病,大不了去趟縣城,哪兒能就這麼走了?再者說了,你看她那樣子哪兒像個生病的,我看著可比我結實呢……」
「可也是……不過荷花娘確實……」
「唉,她說什麼你也就聽著,你想啊,老李家這回算是被人家給算計了,憑白扔了個大傻子過去,就荷花爹那種人,可能承認自己吃了虧上了當嗎?還不得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哼哼,我還記得荷花嫁過去第二天荷花爹就和長生在地里幹上仗了,這有小半年了吧,你看長生去過老李家幾次?等著吧,往後有的瞧嘍!」
「說起來,這荷花也夠命苦的,長生奶奶一走,那傻子可不就扔給她了?」
「可不是嗎!我說長生奶奶當初怎麼捨得把霍家的半畝地全做了聘禮?原來是想換個媳婦兒回來,自己好撒手不管,與男人私奔去!」
「要我說最慘的還是長生,從小兒死了爹媽,有個爺爺也沒能看著他長起來,如今奶奶也走了……不過人家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又不是親奶奶,養了他這麼多年,走前還給他說個媳婦兒,這要是連媳婦兒都沒有,他可怎麼活啊……」
「唉……是啊……可憐見的……」
村口,穀場,井邊,荷花幾乎是一出門就能聽見這樣的議論,村里人看她的眼神也變了幾變,先是吃驚鄙夷,接著看熱鬧看笑話的,最後更多的卻都變了同情。因陳寡婦家著火那事兒而遠著她的人也開始跟她露了笑臉兒,說上幾句意味不明的話,叫她有啥難處儘管開口,能幫襯的一定幫襯。荷花覺得如今自己就算長了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四奶奶和周夫子的突然離開,也只含含糊糊的應了,只任別人愛怎麼想怎麼想了。
不過村民們對四奶奶和周夫子的事兒沒多久就失了興趣,只因又有別的人物轉移了大家的視線,便是新來的夫子孫行舟。
因這村子離縣城遠,往返不便,是以在周夫子走後孫行舟乾脆搬到周夫子的房子裡住,一來幫著代課,二來也算暫且幫他照看房子。孫行舟一在村中住下,一下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用村里三姑六婆們的話說:這孫相公長得俊,學問好,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兒,白白淨淨一看就不是凡人,這等人物拎出來怕要把知縣大人都要比下去嘍!
荷花沒見過知縣大人,但也覺得這孫相公的確是個不錯的人物,倒不是長得多俊或是學問多高,只他舉手投足間的氣度就讓人自慚形穢。荷花不知別人是不是有這種感覺,反正她每每近了他,和他說話時,就覺渾身不自在,總覺得臉臊抬不起頭,若他對她笑,她還覺得心口撲撲亂跳,更覺手腳無措不敢看人了。
因為這樣,荷花總是想法躲著孫行舟,可偏生周夫子走前有囑咐,這孫行舟認準了她似的,有事只管來問她。荷花頗有些無措,平日裡幹活兒也不敢穿髒舊的衣裳,僅有的兩件好衣裳來回穿,有兩次弄髒了袖口,讓她心疼得夠嗆。
這日她正在灶房收拾柴禾,孫行舟又來找她,說是入了寒冬,晚上想要把炕燒熱,可從沒弄過,也不知如何動手,請她過去幫忙看看。荷花有些為難,可到底沒拒絕,只請他先回去,說自己晚些時候過去。
荷花打發走了孫行舟便回了屋,想著叫長生一塊兒去。孫行舟到底和周夫子不一樣,她一個小媳婦兒家家的不好單獨去他那兒,叫著長生一塊兒免得遭人閒話。
傍晚的時候孫行舟聽見敲門,開了門見了荷花先是一笑,隨後見了荷花後頭跟著的長生又有些吃驚似地一怔,隨即也沖長生笑了笑,道,「一點小事麻煩大哥大嫂一塊兒過來幫忙,真是過意不去。」
荷花抿了抿嘴角,道:「應該的。」
孫行舟側身請荷花和長生進院,待長生從他眼前走過時著意打量了一番。
三人進了屋,荷花囑咐長生在屋裡坐坐等著,自己與孫行舟去外屋的清理炕眼。荷花蹲在地上悶聲忙活,孫行舟就在一旁俯身看著,不時笑道:「人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果真不錯,枉我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連這點兒生活的本事都沒有,讓大嫂見笑了。」
荷花也不抬頭,邊通灶邊道:「您是斯文人,自然不會弄這個。你們城裡人都睡雕花兒的木床,只我們鄉下人才睡這種土炕,倒是委屈您了。」
孫行舟道:「哪兒是委屈了?我這也不是頭回睡這種熱炕,早些年倒睡過一次,我卻說這比什麼雕花木床要好得多,由是冬天,又暖和又舒服,我今兒跟大嫂學學這燒炕的本事,趕明兒也學周夫子在這小山村覓一處僻靜之所住下來,倒是我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