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頁
2023-10-02 14:55:55 作者: 八月薇妮
禁軍們聞言,齊齊威嚇,加上為首的太尉已經血濺當場,這些反叛再無相抗之意,紛紛扔了兵器跪伏地上。
無忌見狀,才回頭看陳蘭橈,畢竟年輕,臉上激動之色難掩,道:「多虧姐姐洞察先機,不然的話這一場真不知該如何應付了。」
原 來,自從燕歸繼位,以朱大人一派的老臣已經十分不服,虧得燕歸厲害,加上先帝餘威,還能轄制他們,後來燕歸去了慶城,無忌成為代君,本來以為這樣的小孩子 就算登基,要拿捏自也容易,不料無忌雖小,頗有主張,更加上凡事必請教陳蘭橈,又參考滿朝文武建議,絕不是那種偏聽偏信,急怒焦躁或者耳根軟無見識的毛頭 小子,對他們竟無好處,這些根基深的朝臣越來越覺著自己地位不保,於是,便想要魚死網破,背水一戰。
他們自以為行事機密,不料卻 早有人看出端倪,自從宮內禁衛副統領被換,范大成已經悄悄地跟陳蘭橈通過風,本來區區一個副統領不足為奇,何況此事做的穩妥,前統領是因為正當罪名被革職 查辦才有這個空兒的,若是愚笨一點的人必看不出端倪,但蘭橈一聽,就知道這些人慾行反叛。
這副統領的官兒說大不大,說小卻又機巧的很,掐著宮外跟宮內的通道,若是放些圖謀不軌的人進來,或者自行起事,都足以變成翻天之舉。
既然知道了這根源所在,以後的安排就容易多了,將計就計換了皇后的人,又假作不知,引朱大人一派殺進宮來,正好引蛇出洞,一網打盡。
看著無忌喜笑顏開,陳蘭橈勉強一笑,驀地一鬆手,銀弓落地,而她身形晃動,竟是站不住,無忌跟紫姬雙雙上前救護,紫姬目光一轉,驚見她底下的裙裾已經濡濕半邊,當下大駭,忙叫傳御醫。
正月十五元宵日,於漫天飛雪之中,一場兇險的宮變消餌於無形,而將近子時的時候,魏都宮內發出新生兒的響亮叫聲,陳蘭橈誕下一名小公主,雖然是早產,但女娃兒十分活潑健康,母子平安。
小公主誕生的時候,關山萬里之外,程立雪跟陳源率魏軍入章國國都,是日,章國覆滅。
二十二日,戰俘入魏都,其中很引人注目的一位,就是陳蘭橈的舊識、章國的長公主左妃瑟。
☆、第90章
再度相見,恍若隔世,左妃瑟著簡單的粗布素服,面容憔悴,神情惶惑,慢慢上前跪在階前。
正值小公主睡醒,哭鬧不已,辱娘便抱了來給蘭橈,好不容易哄了安靜下來,叫人又抱了去。蘭橈才看向左妃瑟,見她低頭不語,蘭橈便起身來走到她跟前,左妃瑟聽了動靜,才抬起頭來,四目相對,左妃瑟嘴角動了動,復低頭下去。
蘭橈見她臉色蒼白,便道:「我聽聞在城破時候,章王想殺了你嗎?」
左妃瑟一抖,似想起那噩夢般的一幕,還未說話,就落下淚來,身後太監喝道:「娘娘問話,還不回答?」
左 妃瑟越發懼怕,大抖起來,蘭橈抬手制止了那太監,又問左妃瑟:「你不必怕。」叫人扶她起來坐了,左妃瑟見狀,才鎮定幾分,道:「是,父王叫宮人逼我自縊, 幸好……」當時章王見大勢已去,怕女兒落在魏軍手中辱了名節,就叫宮人伺候左妃瑟自盡,不料魏軍來的快,才將人攔下。而章王同王后,聚集各色珠寶,於宮 內殿中。
左妃瑟打起精神,心中卻仍是驚怕不已,不知陳蘭橈將如何處置她,畢竟昔日他們之間相處的也並不如何融洽,先前左遙怡還處 心積慮地對付陳蘭橈,更不惜潛入魏都暗害於她,而燕歸之死,章國更是難逃其咎,如今章王跟王后等都已死,而皇族存活的人之中,她這位大公主自然是首當其 沖。
左妃瑟勉強抬頭,道:「娘娘……看在……昔日的面上……」想到左遙怡所作所為,硬著頭皮又說:「我並沒有想害娘娘之心,所有之事,都是父王跟……二哥跟遙怡他們所為,我並不曾插手……」
陳蘭橈看她一眼,轉身緩緩坐了,道:「你不必著急分辯,我有話問你,你須好好作答。」
左妃瑟點了點頭:「是,不知想問什麼?」
陳蘭橈道:「先前師神光跟我皇決戰,兩人均不知下落,你可知道內情?」
左妃瑟聽到「師神光」三字,更是淚如雨下,哽咽道:「只聽說是駙馬、是師神光跟……同歸於盡了,其他的並不知情。」
陳蘭橈聽了,心中一沉,這些日子紫鹿一直在慶城跟章國方面查詢搜索,真是前些天,紫鹿悄悄地派人密報回京,原來是在麓山腳下一處地方,發現了一具屍身,已經有些面目全非,但從穿著里還能看出,正是皇帝的衣裝。
但紫鹿也並沒說就是燕歸,陳蘭橈聽了這個消息,痛心徹骨,但卻仍是不甘心死,心底仍是懷著一絲極渺茫的希望,或者說,她不敢讓自己過於心死。
不料左妃瑟這裡也並沒有什麼消息,陳蘭橈微微仰頭不語,左妃瑟抬頭看到她的臉色,生怕惹怒了她,想了想,忙又說:「我雖不知道此事的詳細,但是我知道燕歸……他、他一直想知道的……」
陳蘭橈一震,抬眸看去,她心念轉動,剎那間反應過來,頓時復坐直了身子,她心中已經才猜到左妃瑟要說的是什麼了,在先帝臨終前念念不忘的、也讓燕歸一直耿耿於懷的,當初燕歸的母親柔妃帶著他逃離魏國回到章國的真相。
左 妃瑟說:「當初那個女子……她被送到魏國,本是我父王定下的計策,是想在魏國後宮安插一枚棋子,讓她用盡手段成為魏王最寵愛的人,最好可以蠱惑魏王變成一 個昏君,好讓魏國衰敗,而章國趁機……不料她雖然真的成了魏王最寵愛的妃子,甚至生下王子,卻並未做什麼對章國有益之事,而魏王更有一統天下的心思,我父 王甚是惱怒,暗中派人到魏都,送了一道密旨跟一種劇毒,讓她伺機殺死魏王,還要挾說若她不從,就把她是章國細作之事透露給魏王……」
陳蘭橈靜靜聽著,心中隱隱作痛,柔妃自然不會下手毒害魏王,但是又無法繼續留在宮中,所以最終她還是帶著燕歸離開了魏國回到章國。
她 回到章國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她原來就是出身章國,所以雖然無法完成「任務」,可還是選擇回到故國,或者,是她因為自己的「背叛」而做出的一種恕罪?要知道 她大可以隱姓埋名,逃到別處去,其中兇險也不會比回到章國大,畢竟對章國而言她已經是一枚棄子,曾經是魏王的寵妃,無功有過地回到故地,生性殘暴的章王又 會用什麼法子對她呢。
可是她為什麼沒有毒殺魏王?她帶著燕歸離開,是怕留下燕歸後,她的身份曝露,他一個人也難免受苦,但是回到章國,又能好到哪裡去?她如此做,是好意或者……對燕歸來說究竟算是什麼?
她到底是不捨得她的孩子孤零零地被拋棄在魏國生死未卜的呢,還是……陳蘭橈卻不想去想後面一種可能,那簡直是可怖極了,是一種令人心悸的可怖。她寧肯認定柔妃是捨不得燕歸才帶他一起離開的,定是這樣。
殿內一片死寂,陳蘭橈出神了會兒,問:「她是怎麼死的?」
左妃瑟道:「父王不肯饒她,折磨了幾年,她一病不起……就亡故了。」
陳蘭橈道:「你們不肯饒的,還有燕歸罷。」
左妃瑟復抖起來:「我不敢做那些事……都是遙怡跟哥哥他們……我原本也不知道,只聽他們說起的。」
陳蘭橈的眼睛發紅,腦中忽地閃現一個舊日的影子,這影子在她心中搖擺而過,讓她幾乎不能自持,呼吸微微沉重了些,她握緊了腰間的佩玉,仿佛要將它捏碎,把所有的憤懣跟苦痛都澆注其中,然後捏的粉碎才好。
那個人,從頭到尾不曾真正安穩快活過,他匆匆而來,復匆匆而去,對她而言,如同一個不真實的夢境,只是那種殘忍卻是極為真實的。
陳蘭橈閉上眼睛,復又睜開,淚隱沒在眼底,她掃一眼地上的左妃瑟,又看一眼周遭,因為燕歸的出現,她身不由己地,一步一步,走到這個地方,走到這個位置,他卻不在了。
陳 蘭橈茫然四顧,宮闕重重,暗影憧憧,而走出這狹隘的殿閣,走到外頭,放眼四看,是遼闊萬里無邊無際的江山,魏國的疆域比他在的時候更加廣闊,他可能看見? 此刻的陳蘭橈也比之前更加懂事,能幹……可那個人卻有極大的可能再也不會出現,她的心像是被冰涼的針扎了一下,忽然覺得孤寂且冷。
揮了揮手,叫人把左妃瑟帶了下去,蘭橈並不想為難左妃瑟,不管是於公於私,左妃瑟是章國殘留皇族裡至為尊貴的一個,就算是安撫那些人心惶惶的皇族跟章國百姓們吧……何況,左妃瑟性子溫吞略帶懦弱,昔日的惡行她也的確並未插手,至於其他,蘭橈已經不願多想。
而左妃瑟心中忐忑不安,臨出殿的時候回頭看一眼陳蘭橈:其實她心中還有一則秘密,卻無論如何是不敢說出口的。
原來當初左遙怡等折磨燕歸,卻不捨得叫他就死,每當他奄奄一息的時候,就叫醫者來救治,那醫者幾度救治後,曾說了一句話……
「就算他保住一條性命,根基被毀損的如此厲害……以後恐怕也是活不過而立之年的……」
左妃瑟清楚的記得這句話……但是此時此刻,就算打死了,也是不能說出口的,於是她牢牢閉嘴。
這一夜,蘭橈抱著小公主,睡夢裡出現的,卻是在慶城之外那座茅屋之中,有個長手長腳的人斜靠在板壁上,半生不死的樣子看著她。
蘭橈在小公主的哭叫聲中驚醒,紫姬驚慌地望著她,蘭橈揮手摸了摸臉,觸到一手的濕,紫姬道:「是不是做噩夢了?剛才我聽到哭聲……小公主也被驚醒了。」
蘭 橈眨了眨眼,並未說話,辱娘已經把小公主哄的停了下來,小孩兒眨著眼睛看她,蘭橈望著這張嬰兒的臉,小公主的嘴跟眼睛像她,眉毛卻偏流露出英武的雛形,像 是燕歸,鼻子也挺挺的,蘭橈看著這張似曾相識的臉,眼中的淚又涌了出來,此時此刻她才發現,原來她比想像里更加牽掛燕歸,一想到有可能他永遠也不會知情, 她心中的痛苦如同潮湧般無休無止,翻天覆地,把昔日那一點如風中殘燭似的希望也吹得搖搖欲滅,幾乎令人崩潰。
疆域大了,國事就越發繁忙,雖然有許多能臣相助,無忌也漸漸上道,但他十分尊敬陳蘭橈,也恪守燕歸曾留下的「遺訓」,但凡略有要緊的事,便必要陳蘭橈過目定奪。
然而蘭橈心中思念燕歸,她口中不語,心中的鬱結便更甚,過了兩個月,人已經消瘦憔悴,抑鬱成疾,竟漸漸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