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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55:55 作者: 八月薇妮
無忌問道:「姐姐說什麼?」
陳蘭橈沉默,思索片刻,才問道:「無忌,你可有想過當皇帝?」
無忌一聽這話,驚得跳起來,復跪倒下去,著急說:「這是什麼話?我從來都沒有覬覦皇位的心思,這個蘭橈姐姐是最清楚不過的啊?」
陳蘭橈欲起身扶他,卻行動不便,霜影忙丟了活計來扶住無忌:「殿下,叫人看見了不成體統。」
無忌賭氣不起,霜影跟紫姬合力把他拉扯起來,陳蘭橈笑道:「我不是試探你,只是……就算有些事你我都明白,但是對朝臣甚至百姓們來說,若無君王在位,畢竟是心裡不安的。你說是不是?」
無忌語塞,想想才又道:「這也容易,反正姐姐不多久就生了,到時候不就有了小皇帝了?」
這下在場眾人都笑起來,紫姬道:「殿下這話容易,只不過若生得是個小公主呢?再說,就算是小皇子,那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也還坐不了龍椅呀?」
無忌道:「就算坐不得,橫豎先把皇位傳了他,有了個名頭就沒有人敢說三道四了不是?」
紫姬一笑,不再做聲。陳蘭橈慢慢道:「這龍椅,其實不管是誰也能坐的,自然容易的很,只不過若想要一個賢德仁毅的明君坐,那就難了。」
無忌楞了楞,陳蘭橈道:「一個嬰孩又能懂什麼?只怕說話的人就更多了。」
無忌道:「那姐姐不是還在麼?以姐姐之能輔佐著他,不就妥當了?」
陳蘭橈道:「那麼你把那些大臣們置於何地?他們一個個目光如炬,前些日子我是拼了命才勉強做成了一兩件事,他們是無事也要生非的,若我堂而皇之地干涉朝政,他們豈能輕饒?」
無 忌皺眉,陳蘭橈道:「所以我說,他們如今看上了你,你也是正統的皇族血脈,若是承了這個位子,倒也是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壓下那悠悠眾口,又讓民心也安 穩……你別急,若有什麼不能開解的事,你仍舊可以跟我商議,明白嗎?」陳蘭橈見無忌呆呆地,又道:「而且我也知道,以你的為人,一定可以當個好皇帝的。」
無忌在同陳蘭橈深談了那一番後,果真便順了臣子們的請求,只是約定,若是皇帝未死歸來,那皇位依舊是燕歸的,第二,若蘭橈生了皇嗣下來,那麼將來這皇位也是要交給皇嗣的。群臣們也都應承了。
當下民心方定,那些宮內鼓譟的聲音也都熄了下去。
年底的時候,慶城傳來緊急消息,原來經過連月苦戰,慶城雖危若累卵,卻終究撐了下來,這一場耐力跟勇毅的比拼,終究是章國先敗下陣來,當寒冷的北風颳起的時候,章國開始退兵。
可就在這時候,程立雪跟陳源決定打開城門,開始掩殺!
被憋在城內連月的軍民衝出慶城,將滿腔怒火發泄在潰逃的章國士兵身上,一直追殺到麓山才停。
這算是一場正式的大捷,捷報也飛速傳回魏都,同時大魏的百姓們也都聽說了,一個個歡欣鼓舞,這簡直是年下最好的一則消息了,對此,甚至有人說是因為新君坐了江山帶來祥瑞的緣故。
而接到消息的陳蘭橈心中也暗動了一下,程立雪的親筆信已經表明:他會率軍直達章國國都,以報朝廷。而這一場麓山大戰,意味著魏軍要結束「守城」的局面,開始向章國進攻了。
陳蘭橈面色平靜,搭在旁邊的手卻暗暗地握緊了:這個心愿一定要實現,踏平章國,一統天下,是先帝跟燕歸兩個人一直都想做的,而這一次,就在她的掌心,很快就要實現了!她有這個預感,自從慶城苦苦支撐跟章國大軍相持不下的那一刻,她就預料到,這一場戰一定會贏。
陳蘭橈親自給程立雪回信,只有一句話:凱旋迴時,都城十里相迎,我親自給將軍接風洗塵。
自然,這個消息,自然不是對任何人都是喜訊,有的人已經按捺不住。
因 為無忌登基,號「代君」,但在各色政令之上,幾乎處處都要請教「太妃」,故而所實行的策令,沒有什麼偏向大魏老臣的,反而開張聖聽,察納雅言,任用了許多 有才幹的能臣,而這些臣子又多半不是出身士族,甚至大部分都是寒門出身,這些人素有抱負,又並不畏懼那些高門勢力,這股力量漸成氣候,已經威脅到大魏的士 族。
這日,正是元宵,因為燕歸之事,故而宮內並不熱鬧,天空陰雲密布,終於在晚上飄起了雪花。
是夜,朱丹梓派了宮人前來相請陳蘭橈並代君無忌,於皇后宮中小聚,以為「家宴」。
自從燕歸一去不還,朱丹梓大受刺激,曾有一段時間,宮婢們能聽到從皇后宮內傳出的尖叫聲音,有時候還有摔碎東西的聲響,更有人說,原本伺候皇后身邊的人里,無端就少了幾個……傳言是因為得罪了皇后,故而被處死,偷偷拉了出去,也不知真假。
只是無忌登基成為代君、朱丹梓「榮升」皇太后之後,皇后宮才逐漸消停下來,偶爾朱丹梓也會前來「探望」蘭橈,對待無忌倒也是頗為「親切慈和」。
陳蘭橈來到皇后宮內,見無忌已經落座,一眼見她來到,便忙站起身來,親走到門口相迎,朱丹梓見狀,便也少不得起身,彼此寒暄了幾句。
宮人奉了酒食上來,朱丹梓舉了一杯酒,向著陳蘭橈道:「這杯我敬妹妹,你既有孕在身十分辛苦,又為了大魏日夜操勞,只可惜先帝出了那樣的事……這杯算是我替先帝敬你。」
陳蘭橈一笑,她身旁紫姬舉杯道:「娘娘有孕不能喝酒,我替她跟皇太后喝一杯。」說著,舉頭一飲而盡,便給朱丹梓看。
朱丹梓眉頭微蹙,似笑非笑說道:「妹妹的人真是十分忠心,莫非是怕這酒中有毒麼?」
無忌在旁笑說:「皇太后多心了,若是紫姬不喝,這杯我也要替太妃喝的。」
朱丹梓笑了幾聲:「果真是一家子,如此友愛和睦。」慢慢地將一杯酒喝了,幽幽說道:「只可惜先帝看不到這場景了。」
此刻宮外隱隱傳來幾聲炮竹的聲響,雖然因為燕歸的事,規矩是禁所有鼓樂炮仗,但是畢竟是年下,仍有些人忍不住會破例……只是這稀稀拉拉的響聲,在節下的歡悅之下,卻又有無限淒涼。
無忌停了,就垂了眼皮。陳蘭橈此刻才輕聲道:「之前無忌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今咱們什麼都沒見著,何必就先說的這樣?」
朱丹梓臉色微變:「你莫非覺得他還活著?他若真的還活著,又怎麼會毫無消息?」
陳蘭橈道:「這時侯毫無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只要一日不篤定,我就當他仍是活著的。」
朱丹梓唇角微微顫抖,古怪地笑了聲,喃喃說道:「原來你不過是不敢認而已。如今代君都已登基,你卻仍做這痴人說夢之態。」
陳蘭橈道:「我只是選一個讓自己覺得舒服的想法,皇太后又何必一味自苦?」
朱丹梓聽得「皇太后」三字,只覺刺心非常,轉頭瞪向陳蘭橈:「什麼皇太后,我不要做著名不副實的勞什子皇太后!」
無忌皺眉,陳蘭橈淡淡道:「還請姐姐謹言慎行,如今也算是國泰民安,想來章國也快歸於大魏,就清閒地做個皇太后有什麼不好?倘若真的改朝換代,誰知道姐姐還會當什麼呢?莫非還想再做一次皇后不成?留神想錯了。」
朱丹梓舉著手中的杯子,眼神一變:「你說什麼?」
陳蘭橈微笑,柔聲道:「我也沒說什麼,只不過今兒是好日子,我也未免多說幾句,姐姐聽得進去,便是金玉良言,聽不進去,只當一陣風罷了。」
朱丹梓一眼不眨地看著陳蘭橈,似要從她面上看出什麼來似的,陳蘭橈卻搭了紫姬的手起身,道:「我有些乏了,恕不能相陪。」無忌也道:「我陪太妃。」
眼看兩人慾走,朱丹梓也驀地起身,她旁邊的侍女暗雪見狀,便急急喚道:「娘娘!」
朱丹梓深吸一口氣,道:「天寒雪冷,留神地上滑,妹妹還是留下吧。」
陳蘭橈回頭看她:「姐姐確定?」
目光交鋒,朱丹梓的眼中掠過一絲猶豫之色,終究下了決心似的,冷冷說道:「不錯,我確定。」
陳蘭橈輕輕一笑,笑得大有意味,也掃了無忌一眼,道:「皇上意下如何?」
四目相對,無忌並無笑容,眼神反是冷肅的,道:「既然皇太后意思已決,我們也只好成全她的美意了。」
朱丹梓看著這一幕,心頭噗噗而跳,隱隱覺得自己仿佛做錯了什麼,但是此時此刻,她已經騎虎難下,只有孤注一擲了,朱丹梓張口,才要叫「來人」,不料無忌竟先說道:「來人!」
殿門口人影閃爍,多了幾道禁軍的影子,朱丹梓一愣,無忌冷冷然喝道:「把皇太后拿下。」
朱丹梓後退一步,疑心自己聽錯,此刻,外頭髮出一聲尖銳的響動,暗影重重地天空中,一道電光蜿蜒往上,帶著刺耳的響聲,電光雪亮,又仿佛是在極近的地方放的,把殿內幾個人的臉色也映的清清楚楚。
陳蘭橈上前一步,望著那煙火之光,忽然想起仿佛在哪一年的某一刻,也有一道煙火光沖天而起,然後在天空形成一個麒麟的形狀,那是某個人特意為了她而製成的,放眼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那個更美的了。
在朱丹梓有些狂喜的眼神里,陳蘭橈斂了心神,道:「走吧,咱們看熱鬧去。」
元德殿是距離後宮最近的一座大殿,此刻,在殿前寬闊的場地里,風雪之中正有一堆人,鎧甲鮮明,躁動不安,手中的兵器在燈火中爍爍生光。
他們衝進了元德殿,本來的計劃是一擁而進,殺皇太妃,囚禁皇帝,然後……就是一手遮天,不料才進了東華門,身後的門忽然關了,而前方,也無法再進一步。
眼前是幾重的禁衛,彼此對峙著,仿佛等了很久,從殿後衝出來的時候,一個個頭頂肩頭還披著雪。
燈 光照亮了為首一個人的臉色,正是素來跟朱大人廝混的太尉大人,他的身旁是新換的宮內禁軍副統領,兩人眼見眼前陣仗,副統領直接怔住,太尉稍微鎮定,見這情 形情知無法善了,便揮起手中腰刀,正要喝令眾人廝殺,只見一道銀光自元德殿上襲來,太尉來不及閃躲,胸口刺痛,血濺在雪地上,潑出一道血花。
太尉抬頭,倒下時候,雙眼之中兀自是滿滿地不可置信,他的眼中最後一幕倒影出來的,是在元德殿上燈火光中一張絕艷之極卻又冷肅之極的臉,她手中的弓尚未放下,妙眸里,是居高臨下的淡漠睥睨,仿佛自來如此、始終如此地看著江山天下。
無忌喝道:「朕跟皇太妃在此,爾等還不速速伏誅?莫非想要被誅九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