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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55:55 作者: 八月薇妮
就算此刻正是暑氣蒸騰的午後,兩人卻都有些不寒而慄,紫姬雖然面對著陳蘭橈,但雙眼卻掃向身側周圍,而陳蘭橈也轉頭看向窗外。
奇異的靜默中,紫姬道:「殿下,你聽到蟬鳴的聲音了嗎?」
「聽不到。」陳蘭橈此刻已經絲毫熱意都無,本來正在高唱的鳴蟬仿佛齊齊失聲,氣氛一時詭異。
兩人心念相通,陳蘭橈已經飛快地極小聲又道:「即刻去看著思奴,等會兒不論發生什麼,先保護好思奴。」紫姬一愣,想要反駁卻又不敢。就在這時候,外面有極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一步步逼近殿門口。
陳蘭橈起身,向著紫姬使了個眼色:「快去。」紫姬搖頭,陳蘭橈用力推她一把,同時踏前一步,淡淡說:「既然來了,那就進來吧。」
門口的人笑了聲,顯出身形,四目相對,陳蘭橈看到一雙久違的杏眼,眼中透出幾分志在必得的邪惡。
此刻紫姬無法遲疑,已經飛身入了內殿,那來人邁步進了殿內,打量了一眼周遭,道:「姐姐這裡不錯呀,多久不見了,姐姐比以前更加出落了好些,聽說燕歸那個賤種很寵愛你,可見是真的。」
陳蘭橈見她如此有恃無恐,便也一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妹妹,不知道你幾時來北都的?為什麼從來沒聽說過?若是早些露面,也好讓我一盡地主之誼,好好地招待妹妹一番。」
左遙怡見她竟然笑語盈盈相對,心中詫異,若是在之前,以陳蘭橈的脾氣,恐怕此刻早撕破臉叫罵了,哪裡會這樣笑吟吟地,卻在話語中暗藏機鋒。
左遙怡不敢大意:「一盡地主之誼,可見姐姐真的把這兒當作陳國了?嘖嘖,可惜畢竟只是個貴妃,正宮娘娘另有其人……姐姐別誤會,我是打心裡替姐姐叫屈的……」
陳蘭橈笑道:「遙怡你莫非是在吃醋了麼,我可聽聞,先前你二哥在北都為使的時候,還曾提過要把你也送來為皇上的後宮……可惜皇上沒答應,不然的話,好歹也能封妹妹你個貴人……或者美人什麼的,關鍵是能跟我做個伴兒解解悶兒呢。」
左遙怡眉頭一皺,原先的笑有些勉強。陳蘭橈緩緩又道:「不過現在好像也不晚,妹妹如果有這個意思,我跟皇上說,他雖然很是不待見妹妹,但瞧在我的面兒上,勉勉強強應該會答應的。」
左遙怡聞言怒道:「他不待見我?先問問我的眼中是不是有他!」
話音剛落,只聽有人道:「公主留神不要中計。」殿門口一左一右,出現兩道身影,都是太監打扮,目光卻一概十分陰沉,行動間步伐輕盈之極,一看就知是高手。
陳蘭橈目光滴溜溜一轉,不等左遙怡開口,故意說:「妹妹,你看你是宮女打扮,這兩個又是太監打扮,難道你放著現成的美人貴人不當,反而想要進北都為奴為婢了嗎?」
左遙怡胸口微微有些起伏,壓住怒氣,銳聲道:「你不必得意,今日一過,且看為奴為婢的會是誰!」
陳蘭橈輕蔑地看著她,嘆道:「唉,本來以為時隔多日,你有膽闖入北都皇宮,必然是大有長進的了,卻沒想到竟還是這樣,鬥嘴仍是鬥不過我……想來武功上也仍如昔日般稀鬆平常吧?」
左遙怡身後兩個瘦削男子聽了,便道:「公主,別中她激將法!」
陳蘭橈搖頭道:「我還以為能對你刮目相看呢,你這般無用,何必還逞強親自入宮來呢,只叫你身後那兩個進宮來對付我就是了。如今在此狐假虎威,倒是讓我覺得好笑。」
左遙怡望著陳蘭橈輕蔑挑釁的笑容,怒斥一聲:「好,今日就讓你輸得心服口服!」往日左遙怡但凡對上陳蘭橈,不管鬥嘴還是武功,都會落於下風,此刻雖然明知道她是故意挑釁,但仍是壓不住心中怒意,竟然縱身躍起,手在腿上一模,自靴子裡抽出一把短刀來。
陳蘭橈見狀,探手一招,把旁邊牆壁上放著的孔雀翎拿在手中,她方才邊說話邊走動,一直走到這牆壁邊上來,雖然左遙怡身後兩個高手發現她有意走動,但見她周遭並無兵器或者暗室之類,也不怕她逃走,所以不以為意,卻想不到她的兵器,竟是這擺設用的孔雀翎。
左遙怡見狀,嗤地一笑,顯然不把這「兵器」放在心上。
左遙怡飛身往上,短刀破空刺向陳蘭橈面上,來勢洶洶,陳蘭橈單膝一屈,騰空而起,纖腰一扭避開左遙怡的鋒刃,手心一松,孔雀翎的圓眼彈了出去,翎身一彎一伸,靈蛇似的甩了過去,只聽得「啪」地響動,伴隨著左遙怡慘叫一聲,單手捂住臉,踉蹌後退。
陳蘭橈腳尖點地,抬眸看向左遙怡跟那兩名刺客,微微一笑:「承讓承讓。」
陳蘭橈面似輕鬆,但心中卻暗暗緊張,北都的皇宮防範十分嚴密,竟然給這三人混了進來,而最重要的是,他們三個在她的寢殿興風作浪,外面的侍衛,宮女,太監等卻都一概不聞,也無人靠近。
陳蘭橈想到燕歸離宮之事,這一切恐怕不只是一個巧合而已。
就在陳蘭橈宮中生變之時,北都皇宮中的另一處,卻也不太平,而那個地方,儼然正是皇后娘娘所居的鳳儀宮。
☆、第80章
先頭曾說,自從皇后殉了先帝,福明公主頗為傷心,一度沉鬱,鎮日來只把自己困在殿內,竟連外出都不肯,若有人來,也疏於應付,就算是妹子福安來探望,她也是淡淡的。
漸漸地福安也不太來看了,這一日,福明卻出了宮,並不往別處去,卻是到了皇后朱丹梓宮中。
朱丹梓見是福明來到,有些詫異,先前這段日子,她也是去看過幾回福明的,畢竟是後宮之主,諸方都要周全到,卻想不到福明竟會來到。
稍微寒暄過後,彼此落座,朱丹梓端詳福明,見她比之前瘦了好些,但是神情卻是鎮靜的,甚至透出一股略有些超然的冷靜來。
朱丹梓先問起福明近來如何,福明也一一應了,閒話了幾句後,福明道:「我聽聞三哥先前有事出宮去了?我近來不太出來,因此也少知道事情,不曉得是為了什麼?」
朱丹梓道:「聽聞是因為章國的刺客之事,具體為何要親自出宮,我卻也是不太清楚。」
福明淡淡笑了一笑:「大概是極要緊的事,不然三哥也不會這樣上心了。」
朱丹梓也笑了笑:「是呀,皇上剛登基不久,諸事繁忙……只是不管如何他還是惦記著妹妹的,前日裡還跟我問起妹妹你如何了,念叨著要去看你呢。」
福明的眼中透出一股惘然之意:「三哥倒是有心了,唉,想當初又怎麼會想到,最後坐上皇位的,竟然是三哥呢……那時候他才回北都來,多少人都輕視他擠兌他呢……那副場景,提起來都好像仍在眼前。」
朱丹梓聽聞,臉色略有些不好,當初她雖不曾欺壓燕歸,但卻在要緊之時,棄離了他,此刻回想起來,倘若當初一心不移地許了燕歸,此時,兩個人大概也不會是這樣冷淡吧……燕歸的心中,也不至於全是那個人吧。
朱丹梓一念惘然,沉默不語。
福明道:「不過,還是嫂子你的福氣,前前後後,仍是你的正宮娘娘,這也是讓人沒想到的,要知道那時候前太子哥哥亡故後,我跟福安還著實地替你傷心著呢,沒想到朱家竟是這樣懂得變通轉圜,一轉眼……姐姐就又是太子妃,繼而便是這皇后了。」
朱 丹梓聽到這裡,微微地覺得心裡有異。察覺福明這說來的種種,卻像是在給自己扎刺兒呢,朱丹梓不由地斂神靜氣,慢慢地說道:「這些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不必總 是提,再說,人的命運如何,大概早是有天註定了的,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也得不來。」說到最後,嘴角就微微地露出了一絲笑意,雙眸沉靜地看著 福明。
福明聽了這話,就笑出了聲,竟道:「是啊,姐姐這句說的可真好,是你的終究是你的……當初我母后若是得了這樣的至理名言, 大概也不至於弄得下場慘澹了,不過……我倒是又想起來,這正宮娘娘的名頭雖仍是姐姐的,只不過三哥的心,卻是在別的人身上,那個人不管如何,都得了三哥的 萬般寵愛,任是別人再怎麼用盡手段也是爭不來的……由此可見,就算是老天再偏心,這也是沒有兩全齊美的事兒的。」
朱丹梓聽到這裡,終究忍無可忍,冷笑了聲:「妹妹久不出宮,想必是有些糊塗了,一再地對本宮出言挑釁,是何意思?」
福明並不慌張,悠悠然道:「也沒有什麼意思,我只是覺著,你們一個個地有所歸屬了,怎麼偏我的哥哥死的不明不白,偏我的母后死的不甘不願,而我也在這冷酷無情的宮內不尷不尬呢。」
朱丹梓冷冷道:「哦?聽來妹妹似是有無限怨言?那你到底想要如何?」
福明抬眸看向她,緩緩道:「我想如何麼?原本我也沒想如何的,這些日子我呆在宮中,只覺得人之一生真真無趣極了……比如我,到底是為何所活,將來又何去何從呢。我在胡思亂想之中,忽地想起母后在陳蘭橈宮中曾說的一句話……」
朱丹梓擰眉,福明道:「當時母后一心想要陳蘭橈的命,我怕她鬧出事來,不僅禍及自己更是連累了我等,於是勸她罷手,不料母后說她只是想為了先太子哥哥報仇,且埋怨我不是個男兒,倘若我是個男兒,母后也不至於就斷了所有的念想,從而變得那樣瘋狂失態……」
朱丹梓道:「我不明白妹妹的意思。」
福 明道:「說到底,不過是因為我不能當太子,不能給她爭氣罷了,所以這段日子我思來想去,起初也自顧自埋怨自己怎未生成個男兒身,不然,也不用就這樣困在後 宮之中,無法自主,毫無出路了……可到後來,我不由就想:我確不是男兒,也的確是不能當太子的,那為什麼……我不能當皇帝?」
朱丹梓做夢也想不到福明竟會說出這樣的話,心神震動,脫口叫道:「你說什麼?」
福明的眼中卻仍是一派寧靜:「我說:為什麼我就不能當皇帝呢?當我想通了這點的時候,我覺得眼前豁然開朗,好像一直以來想不通的事情都可以解決了。」
朱丹梓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手指著她:「你、你……好大膽子!怎可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福明笑了數聲,道:「大逆不道麼?我並不覺得,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也曾有人告訴過我,在西域之外,自古以來就有『女主』的慣例,女王繼位多的是,百姓們也並不覺得有什麼大逆不道。所以,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