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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55:55 作者: 八月薇妮
    那人一梗,臉色不好。當著燕歸的面,也不好如何。

    燕歸只當沒聽見的,道:「我們當以皇上的遺願為重,以天下為首要,所以我覺得,此法不可盛行,以今日為始,革除此等舊制。」

    群臣聞言,頓時一片譁然。陳蘭橈眼睛微亮,看著燕歸,朱丹梓皺著眉,心裡自然是不好過的。

    驀地有幾位大臣齊齊出列,道:「太子此舉怕是不妥!對先皇未免不敬!」

    燕歸道:「我立志要達成父皇所願,此刻的決定,也都是為此,怎會是不敬?」

    「讓先皇孤零零前去皇陵,豈非不敬麼?」

    燕歸似笑非笑,道:「我記得陳良娣方才說過,子非魚焉知魚之樂,若真的怕父皇孤單,前去相陪父皇的,不僅可以是宮女妃嬪,也可以是臣子。」

    燕歸的聲音不大,但卻如同驚雷。

    大家一聽,各都震驚,因為太過震驚了,殿內居然出現一陣奇異的靜寂。

    寂靜中,少傅關承道:「太子這只是玩笑話,各位大臣不必介意。」又轉頭看向燕歸,正色道:「殿下,雖然殿下此刻未曾登基,但仍要留心自己一言一行!莫要說出此等駭人聽聞的玩笑話來!」

    燕歸拱手行禮,也同樣肅然道:「是我一時失言,請各位見諒!」

    群臣這才回神,但是太子這話,到底是有意恐嚇,亦或者無心之言……不管如何,卻足以讓眾人都噤聲自危了。

    靜默中,司空朱大人問道:「那麼殿下是決意要削此舊制了?不知少傅大人是何意見?」

    關承一怔,然後道:「不瞞司空大人,我倒是贊同太子殿下這決意。先皇駕崩,新帝登基,施行此等仁政正是時候,何況正如太子所言,因為連年征戰,天下元氣已傷,此刻正該是天下大赦,穩定人心之時,大人以為呢?」

    朱大人沉默了會兒,點頭道:「太子若當真有這種想法,臣等自然不敢微詞,只怕太子是被狐媚魅惑……」

    陳蘭橈聽到「狐媚」兩字,頓時睜大眼睛,燕歸向她使了個眼色,陳蘭橈見狀,便牢牢閉嘴。

    關承笑道:「言重了,這個司空大人跟諸位大人自然放心,太子妃賢良淑德之名天下皆知,更是先帝親自看中之人,有太子妃輔佐太子,怎麼會有這種不虞之事呢?」

    燕歸此刻便微笑著看了朱丹梓一眼,朱丹梓臉色雖不佳,卻也微笑一點頭,是個臣妾領會的意思。

    陳蘭橈在旁看著,心裡先前那因要改制而生的喜悅忽然蕩然無存。

    朱大人聞言,這才哼了聲,不復多言了。

    這一番殿上爭執,終於水落石出,自有內侍前去傳旨,讓有司住手,不再逼迫宮人妃嬪們以身殉主,但雖然如此,仍是有些人已經自盡身亡,而且有幾名高階的妃嬪,雖然聽說太子改了舊制,但仍是一心追隨魏帝而去……對此,燕歸在喟嘆之餘,便封賞了她們的家人,以示體恤。

    當然,大多數宮女跟許多未得先帝恩澤的妃嬪們卻都驚呆了,本以為必死無疑,眼前卻柳暗花明又得了一命,消息傳出後,頓時宮內又是哭聲一片,這一次卻是喜極而泣了。

    魏帝的後宮們有的被遣散出宮,有的入了皇寺,至於其他宮女太監們,願意留下的則留下,有願出宮的便也一概放行。

    當夜,陳蘭橈站在中庭,看著頭頂一輪圓月,想到白日燕歸所做,心中悵然。

    正有些發愣,卻聽有人道:「我倒是看錯了你。」

    陳蘭橈驀地轉頭,卻見身旁不遠處,有一道人影孑然而立,仔細看,才認出居然正是皇后。

    皇后不疾不徐地走上前來,笑影淡淡地望著陳蘭橈,陳蘭橈問道:「娘娘是何意?」

    皇后看著她,點頭道:「之前我以為你會是第二個柔妃,今日才發現,你不會是她。」

    陳蘭橈仰頭看著月色,幽幽然道:「誰也不會是第二個誰,就像是皇后娘娘您也只會是您自己,陳蘭橈,也始終是天下無二的陳蘭橈。」

    皇后聽了這話,哈哈長笑數聲:「說得好,但這話若是在今日之前,我定會覺得你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陳蘭橈道:「今日又如何呢。」

    皇后道:「我現在隱約知道先帝為何對你另眼相看,你身上並無扭捏之氣,反而磊落坦蕩,有種男兒傲氣,難得啊難得。」

    陳蘭橈笑道:「我竟不知我身上會有這些優點。」

    皇后道:「今日在殿上你跟燕歸所說的,令我想起了一些事。」

    陳蘭橈問道:「何事?」

    皇后沉默片刻,走上前來,看著旁邊院落中盛開的花朵,打量了會兒,摘下一朵來:「本來你今日所說的這些話……該是我說的。」

    陳蘭橈一怔:「我不明白。」

    皇后低頭嗅著那花上的香氣:「我的意思是,身為一國之母,才該說出那些話來。但是我沒有,不是沒有想過……但是不敢深思,我只是覺得,傳下來的這些舊制,是天經地義該遵循的,而從來沒有想過,它是不公平的,我不敢,你懂嗎?」

    陳蘭橈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皇 後拈著花,抬頭看向遠處,道:「長久以來,我跟先帝的感情向來很好,也是所有人眼中貞靜持躬,堪稱母儀天下的典範。但自從琪兒出事,我才發現,其實我所想 要的只是讓琪兒順利成為太子,成為皇帝而已,原來我並不是個好皇后,我只是知道眾人眼中的皇后是什麼樣,所以想讓自己表現的那樣。」

    陳蘭橈道:「其實娘娘你做的已經很好。」如果不是最後太子琪的死亡對皇后打擊太大,皇后應該依舊是之前那個無可挑剔的皇后。

    皇后笑道:「是啊,但是我戰戰兢兢地當了一輩子皇后,到現在才發現,其實我什麼也沒有,我只是按照別人所願的演足了一場戲,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得。」

    陳蘭橈道:「娘娘言重了,您還有福明公主,而且以後的日子也還長。」

    「沒有了,」皇后嘆了聲:「福明心裡恨極了我,我被琪兒的死迷了眼,為了給琪兒報仇,我寧肯連她生死都不顧,至於以後……我還有以後麼?」

    陳蘭橈不知該說什麼,皇后微微蹙眉,自言自語道:「奇怪,為何我竟要對你說這些……罷了,不說了,也是時候……該走了。」

    陳蘭橈轉頭看她,皇后笑了一笑,把手中的花兒往園圃中一扔,轉身往外而去。

    那是一朵盛放正好的牡丹,重重地跌在地上,卻不改絕艷本色,月光之下,顯出一種端莊而悽然的美來。

    皇后去後,陳蘭橈心中感慨萬千,又獨自站了會兒,紫姬來請了她幾次勸她回屋,她卻望著天上月色,不舍這漫天清輝,只打發紫姬離開。

    月光之下,滿園圃的牡丹如浸在濃霧之中,更見仙姿卓越,陳蘭橈邁步走入其中,嗅著那獨特的香氣,未曾飲酒,卻有種微醺的感覺。

    走到院中的亭子中,憑欄坐了會兒,不知不覺地竟有些睏倦了,連著打了幾個盹兒,正想著起身回屋,忽地心有靈犀般轉頭,卻見那大團的花朵之中,有一道身影靜靜佇立,不知站了多久。

    目光在夜色中相對,陳蘭橈心中怔然,不知要說什麼。

    燕歸卻慢慢走上前來,一步步拾級而上,一直走到她身前。

    陳蘭橈想起身,卻偏不想動,一個坐著,一個站著,情形甚是詭異。

    對峙中,燕歸凝視著她的眼睛,陳蘭橈看到月色中他的雙眸沁涼而深沉如淵,竟有些無法跟他對視,低頭轉開目光,燕歸卻抬手撫上她的臉頰,將她的臉微微一抬。

    並沒有開口,燕歸只是俯身低下頭來,在陳蘭橈的唇上輕輕吻落,她的身子一震,想將他推開,卻偏不能動。

    燕歸將她的肩膀一摟,吻得更深,良久才稍微鬆開,陳蘭橈竭力往後仰身避開他,低聲道:「你這時侯來幹什麼?」燕歸道:「想見你。」陳蘭橈的眼睛眨了幾眨,道:「白日不是剛見過?」燕歸的眼中掠過一道光:「白日見的,他們也都見到,如今我所見的,是我的……」

    陳蘭橈的心怦然亂跳:「你胡說什麼?」將他一推,她起身就欲離開。燕歸卻往前一攔,陳蘭橈再往後就撞了欄杆,雙膝不由一屈,便要跌坐回去,燕歸及時伸手將她腰間一抱,把她帶到胸口。

    月光下,他的眼睛中漸漸地燃起了跳動的火焰。

    牡丹的香氣好像越發鬱郁馥馥,更加醉人。陳蘭橈喘不過氣來,卻也推不開他,燕歸坐了,將她抱在膝上。

    掙扎中,有壓抑的喘息跟驚呼聲,廝纏里陳蘭橈抬手,「啪」地一掌打下來,聲音在暗夜中格外響亮。

    燕歸卻不言語,只是凝視著她,陳蘭橈掐住他的肩膀,慌亂中,手底摸到奇異的觸感,她愣了愣,反應過來那是之前……跟師神光生死相賭時候留下的傷。

    一瞬間,陳蘭橈不知道這一處傷究竟是癒合了亦或者……恍神之中,忽地皺緊眉頭,痛哼了聲,然後燕歸將她死死抱緊,道:「別動,別動……」

    他的身體拼命抖動,像是打擺子一樣,陳蘭橈也好不了多少,痛的淚都冒了出來,想要逃開,卻又不敢動。

    慌亂中,燕歸膝頭一動,握緊了她的腰,陳蘭橈忍痛道:「你幹什麼……」用力抓住他的肩膀,想要將他掐死,但手指卻又奇異地地無力,不由地傾向他身上,淚也隨著掉下來。

    燕歸也是縮緊眉頭,有些慌張:「怎麼了?是……疼麼?」

    陳蘭橈聽了這句,心中氣怒交加,忍著疼,張口咬在燕歸的脖子上,發泄似的咬住不放。

    這夜,皇后竟於殿中自縊身亡,與魏帝同葬。

    先帝歸陵之事,忙碌了半個多月,宮廷內外種種才算安置妥當。因國不可一日無君,欽天監選了日子,便定在九天之後的黃道吉日,新帝登基。

    自然又是一番忙碌,而所有忙碌的中心便是燕歸。幾乎鎮日無閒暇。

    伴隨新帝登基的,便是天下各國來朝,拜見大魏新帝。其中,陳國也來了使者,居然正是陳蘭橈的哥哥陳源。

    兄妹相見,格外歡喜,這也是陳蘭橈自打入北都以來最高興的一刻,聽說陳國的使者是陳源後,陳蘭橈忍不住,一路狂奔出宮,兄妹兩人在宮門口緊緊抱在一起,痛哭失聲。

    緊緊地抱著陳源手臂,引陳源進了自己殿內,先領著他去見了思奴,這會兒思奴已經牙牙學語,能在地上蹣跚而行了,陳源格外歡喜,抱著思奴,愛不釋手。

    陳蘭橈本正擔心該怎麼跟他說起王后之事……不料陳源卻始終不提,陳蘭橈倒是忍不住,陳源看著她遲疑之色,便淡淡道:「你王嫂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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