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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55:55 作者: 八月薇妮
而王后之事,讓陳蘭橈十分抑鬱,茶飯不思,人也消瘦許多,但畢竟還有思奴要照料,思奴年紀還小,並不知發生何事,陳蘭橈便什麼也不想,只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思奴身上。
燕歸幾次來探,她都閉門不見,幽居良久,更是思念故國。
陳源倒是有書信前來,噓寒問暖,起初陳蘭橈剛到,便也回過一封信,只報平安,讓陳源跟陳王放心而已。
後來陳源大概是因聽聞了陳蘭橈被封太子良娣,又發了一封信來問究竟,他深知陳蘭橈的性子,擔心陳蘭橈因此不快,或者受了委屈之類。
陳蘭橈本想給他回信,可是一想到王后之時,總是難以下筆,獨對白紙良久,滿紙都只是淚水而已。
陳蘭橈本是個歡快活潑的性子,所以當初就算在慶城宮內,也千方百計要溜出去四處遊蕩,如今讓她孤孤單單地幽居在大內深宮,活生生悶出病來,近來好不容易病好,無意中看到魏帝給的那枚令牌,才起了出宮走走的意思。
當初魏帝給她這令牌的時候,陳蘭橈並不知道皇帝的用意,其實也並不全信憑這令牌可以任意出入宮廷,不料拿來一試,宮內的侍衛盡數讓路,無有敢攔阻者,也正是因此,陳蘭橈無意中出來一看,才覺得眼前似豁然開朗,恍若到了另一個世界。
世間原來竟還有如此繁華安寧的地方。
青牛在旁說道:「公主,你要不要吃點東西?你要吃葷吃素,吃甜吃咸,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還是樹上長的,我青牛是最清楚不過的。」
陳蘭橈第一次出宮,就是青牛死皮賴臉跟著,她也知曉燕歸是清楚她的行蹤的,加之青牛其實也並不討厭,而且她也的確不熟悉北都的路徑,所以也就默許了。
若是在慶城,陳蘭橈早就迫不及待要各樣都試一試,但此刻人在異國他鄉,又覺得前路渺茫,因此竟沒有任何吃喝玩樂的興致,只是信步而行罷了。
青牛見她仍是不搭理,暗暗覺得遺憾,又不敢離開陳蘭橈身邊,於是疾步跟上,只在她站定腳看光景的時候,他才忙著從路邊買點東西,用紙包包了起來提好。
陳蘭橈在各條街上走來走去,有些累了,青牛見她腳步放慢,便道:「公主,我們回去吧?時候也不早了。」見路邊攤擺著凳子,便拉過來讓陳蘭橈先坐。
陳蘭橈道:「太子會安排人照顧思奴嗎?」青牛道:「這是自然了,除了你們帶來的那個辱娘,殿下又特意撥了個兩個可靠的辱娘過去幫著照料呢。」陳蘭橈道:「他可真是心細如髮。」青牛道:「那還不是為了你。」
陳蘭橈回頭看他,青牛忙捂住嘴:「算啦,我又多嘴了,我不說了就是了。公主,你嘗嘗這個香糖果子,可好吃了。」
陳蘭橈嘆了口氣,搖搖頭。一轉身的功夫,忽然看到前方燈光之下,有一道影子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閃過。
陳蘭橈一驚,猛地站起身來,直直地看著那人影離開的方向,只是一瞬的功夫,便邁步追了過去。
青牛還以為她要坐了休息,正在瞪大眼睛看店家做的是什麼好吃的,見旗頭挑著一個「徐」字,又聞到風中飄著奇異的香,便笑道:「公主,這裡該就是有名的羹茶徐家,他們家做的三脆羹是最好的……」
一轉頭的功夫,忽然眼前已經沒了陳蘭橈的影子,嚇得青牛跳了起來,差點把手中的東西扔了。
路上以及身旁依舊是人來人往,青牛跳起來,也找不到陳蘭橈,急得將要哭出來。
陳蘭橈循著那道身影追去,就算在千萬人之中,那道身影也如此卓爾不群,而她只一眼,就看出那道背影很像是師神光。但那人影就如同海中一朵浪花,轉身之後,就沒入人潮中。
自雲郡一別,世事忙忙,昔日形影不離,格外親密的兩個人天各一方,日漸生疏,而此時此刻,陳蘭橈極想見到的人,就是師神光。
她 匆匆地追了半條街,卻始終不見她盼望的那個人,此處已經出了小食的街區,反是些販賣古玩珠寶,名人書畫的地方,花燈打的極為漂亮,而此處的遊人也比小食區 的要少,陳蘭橈站在街心,孑然而立,欲哭無淚,喃喃道:「神光哥哥,神光哥哥。」她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渴望見到師神光,但這儼然已經非一種男女之情, 卻更類似渴盼親人一般。
而就在前方不遠的一所書畫齋旁,燈影下,有道人影悄然而立,也正看著她,明亮的雙眸中微微暗涌,良久,他終於邁步往前。
陳蘭橈倉皇四顧,右邊的眼睛中一滴淚涌了出來,她伸出手去擦掉,與此同時,有一隻手在她肩頭輕輕按落。
陳蘭橈驚喜交加,猛然回過身來仰頭看去,當看到那人的容顏之時,滿眼的驚喜之色卻如同漫天煙花紛紛凋謝一般。
陳蘭橈愕然看著眼前之人:「是你?」心中忽然非常之痛,或許是因為一起一落,失望顯得格外鮮明。
燕歸靜靜地垂眸,將她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是我,不然你以為會是誰?」
陳蘭橈轉開頭去:「不管是誰,總不會是你。」她邁步要走,卻給燕歸攔住,他把她拽到自己懷中,摟住她的腰,低頭吻上她的唇。
就在這一刻,那書畫齋花燈下的人影微微一震,眼中如星的光芒帶了幾分寒意,雙手握在腰間,頃刻,這人腳步一動,卻是後退往後,悄然無聲地消失無蹤。
耳中的喧囂聲盡數退卻,卻又捲土重來,陳蘭橈掙動雙臂:「燕歸!這是在大街上,你堂堂的大魏太子殿下可別做出有失顏面之事!」
燕歸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忽然說道:「你可知道,現在宮門已經關了?」
陳蘭橈一驚,脫口道:「那思奴……」
燕歸道:「你所想的只有那個小孩子嗎?這個你放心,我早安排了人照料他。」
陳蘭橈鬆了口氣,低頭嘴唇一動,喃喃說道:「多謝太子殿下。」
燕歸聽她又是一聲「太子殿下」,便道:「不過一個月而已,就跟我這樣生分了麼?」
陳蘭橈黯然搖了搖頭:「我該走啦。」她邁步而行,燕歸轉身跟上,道:「你去哪裡?」陳蘭橈放眼看向前去,見燈光燦爛,人人喜笑顏開,美不勝收,樂不可言,卻反更襯出她心中悲苦難解,便道:「是啊,我能去哪裡?」
燕歸見她面上浮出一絲悒鬱之色,又見她近來清減的臉容,手一抄,將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溫聲說道:「跟我走就是了。」
陳蘭橈竟沒回過神來,呆呆隨他走了幾步,才察覺不妥:「你帶我去哪裡?」燕歸道:「當然是去我的府中。」這個答案卻並不叫人意外,陳蘭橈用力搖頭:「我不去!」
在冊封朱丹梓為太子妃之時,朱家便同皇家行了大婚之禮,還好所有物品早已經準備妥當,只不過先前是為太子琪而準備的,如今新郎官換了人罷了。
而陳蘭橈雖已被冊封,但因王后出事……她趁機求了魏帝,仍許她留在宮中,一來過了忌日之期,二來便於照顧思奴。因她苦求,魏帝倒也准了。
此刻聽燕歸說要帶她去府內,陳蘭橈當然一聽就如同要入虎穴狼群一樣,雖然早就說服自己認命,但若真的要跟人同居屋檐之下,分享同一個男人,卻叫她仍是無法面對。
燕歸怔怔地看著她,道:「你是怪我娶了她,還是怪我在無忌之事上沒有幫你?」
陳蘭橈心頭酸痛:「我並沒這麼說,何況……不管是哪一件,你也的確無所選擇。」她深吸一口氣,語氣平靜道:「燕歸,這裡客棧極多,我雖不能回宮,找個客棧歇息便是了,你……還是回去吧。」
燕歸道:「你也知道我現在遷到太子府了,我們不去那裡,就去我昔日的舊宅好麼?」
陳蘭橈抬頭看他,燕歸微微一笑,道:「你也知道我不會害你,怎麼竟然這麼怕我了?」
陳蘭橈伸出手指,擦擦眼窩裡不由冒出的淚,道:「我沒有怕過誰。」燕歸握緊她的手:「那麼今晚就歇在我的舊宅中吧,你可知道……我自來就有個願望,有朝一日,想帶你到我那又小又舊的宅子中看看。」
陳蘭橈覺得匪夷所思:「這算是什麼願望?」
燕歸牽著她的手,低頭吻了吻:「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對我來說,卻是夢寐以求。」
燕歸領著陳蘭橈出了熱鬧的夜市,外面街頭上,青牛跟幾個侍從站著等候,見燕歸走了出來,青牛還想埋怨陳蘭橈幾句,見燕歸牢牢牽著她的手,愛顧之意,不用分說,他便只好撅嘴不言,侍從牽馬上前伺候。
燕歸翻身上馬,握著陳蘭橈的手向她一點頭,陳蘭橈便也腳踩馬鐙,他將她抱在胸前,打馬往前而行,過不多時,就到了宅邸。
陳蘭橈瞧見那個狹窄的門首,才信了燕歸方才說的「又小又舊」是何意。回頭看他一眼,想到之前說他在北都很受排擠,可見情形非虛不說,反而可能變本加厲。
兩人下馬,燕歸握著她的手進了門,入堂安置,僕人很快奉了些熱熱的湯飯上來,雖不豐盛,卻也都是時新菜色,色香味俱全。
燕歸勸道:「走了半夜你必然餓了,好歹吃兩口。」陳蘭橈略有些飢餓,便道:「多謝。」打起精神吃了起來,燕歸便從旁相陪。
陳蘭橈吃了會兒,便放了筷子,仍打量周遭,見這屋子當然比不得宮內氣派,倒像是個四品以下官員的住宅。陳蘭橈左右看看,心中感慨。
僕人又來稟報沐浴之物備齊,燕歸就看陳蘭橈,陳蘭橈對上他的眼神,便垂眸道:「如此勞煩了。」好歹這一次沒有再加「太子殿下」四字。
陳蘭橈被僕人引了前去沐浴,身體浸沒在溫熱的水流之中,才緩緩地舒了口氣,憂煩之意稍微消散。她躺倒在浴桶之中,微醺中昏昏欲睡,正半寐半醒,聽得外頭隱隱地有一聲喊叫,依稀還有腳步聲雜亂響起。
☆、第69章
吵雜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竟傳來喊殺之聲,陳蘭橈甚驚,起身跳出浴桶,扯下屏風上的衣裳,正匆匆披好,就見婢女跑來,道:「公主勿驚,不必出外。」
陳蘭橈問道:「發生何事?」
婢女道:「太子說有些宵小而已,他會處理。」見她頭髮尚是濕淋淋的,就忙拿了帕子過來,伺候擦拭。
陳蘭橈側耳傾聽,因為是夜間,此處又靜,故而喊殺聲格外清晰,夾雜著刀兵交擊的聲響,驚心動魄。
陳蘭橈心中憂慮,不知來者是何方神聖,便到了門邊,開門一看,卻見門邊上站著的竟正是燕歸,聽了門響,就回頭來。
陳蘭橈忐忑問道:「是些什麼人?」
因為曾有前車之鑑,燕歸生怕她亂跑受傷,故而這一次哪裡也不去,只站在門邊守候,見她果然出來,便道:「不知,不過應該又是沖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