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
2023-10-02 14:55:55 作者: 八月薇妮
魏帝之前召陳蘭橈之前被幾位大臣圍著,說了半天國事,心情本有些焦躁,再加上病體初愈,精神也是不甚好……本來都不想見陳蘭橈了,眾人都以為魏帝召見這位陳國公主,大概只是看上一眼就會把人斥退。
畢 竟這些日子來,各國有自動來請降的,也有戰敗國進北都請罪的,什麼公子王孫,金枝玉葉,魏帝看得不厭其煩,這些人通常不是哭哭啼啼一副魂不附體的樣子,就 是一副抑鬱不安的困苦之態,一見到魏帝,有被他氣勢所懾的,當場暈死過去的也不乏其人,多數人都驚懼的結結巴巴,口不能言。
大家都以為這次來的陳國公主大抵也是如此,卻沒有想到,全然料錯了。
而魏帝看著丹墀前的婀娜少女,她穿著白色的素服,卻掩不住天生的麗色,孤零零地立在金殿前,細細的腰身透出一股柔韌不折之意,幽靜如一朵初開的蘭花,雅致如枝頭盛放的玉蘭。
魏帝面上的疲憊之態略減,雙眸中隱隱地透出幾分淺淺地光。
陳蘭橈聽魏帝應了,才又抿嘴一笑,道:「多謝皇帝陛下。」
魏帝淡淡一笑,眼睛一閉復又睜開:「小丫頭,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陳 蘭橈才斂了笑容,正色道:「不瞞皇帝陛下,公子燕歸為大魏先鋒,所到之處戰無不勝,晉國更因此舉國傾覆。公子燕歸在諸國內惡名遠播,大家都對他恨之入骨, 他更在攻打慶城的時候,重傷了我哥哥,我雖然覺得大魏兵強馬壯,皇帝聖明,而我國之敗,雖敗猶榮,但仍是不免有些懷恨公子燕歸,私底下覺得若不是他……慶 城未必就會破的這麼快,後來果真給我猜中了……」
魏帝聽她誇獎自己,唇角微揚,聽到最後眉頭又鎖起:「哦?什麼給你猜中了?」
陳蘭橈便把鹽谷之戰的大略情形說了一遍,提及師神光,忍不住便著實地幽幽嘆了兩聲。
魏帝震動,深鎖雙眉。他目光沉沉地看著陳蘭橈,望著她面上一抹悒鬱,沉默片刻,才輕聲道:「你、剛剛是說……鹽谷之戰,是燕歸的功勞?不是太子?」
陳蘭橈搖了搖頭,嘆息道:「怎會是太子,太子還是燕歸攻破慶城之後才姍姍而去的……難道陛下以為是太子麼?那必然也是聽了傳言,當初我也是聽了傳言,以為公子燕歸是屠滅晉國的兇手,可後來才知道,其實下令屠殺的是太子。」
「什麼?!」魏帝脫口喝問,雙眼中透出冷冷厲色:「你再說一遍,在晉國下令屠城的,是太子?」
陳蘭橈睜大眼睛,天真道:「是啊……晉國被屠城的時候,公子燕歸正在晉城之外的小郡……」
魏帝瞪著她,仿佛要從這張玉雪可愛的臉上看出什麼說謊的破綻,但是他所見,只是一雙清澈如水的明眸,在他眼前的,這像是一個單純無邪的少女,口沒遮攔,不知天高地厚。
魏帝旁邊的侍臣這才緩過神來,忙喝道:「大膽!陳國公主,你太失禮了,怎能污衊太子!之前太子早有戰報來,屠城明明是公子燕歸所為,另外……攻破鹽谷跟慶城,明明也是太子的功勞!你竟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亂語?」
陳蘭橈道:「我見了皇上,就知道皇上是個英明神武之人,我怎會冒著性命之憂在皇上面前說謊?我初來乍到,不懂北都的規矩,但我向來只懂得實話實說罷了,在慶城如此,來北都也是如此。」
那侍臣皺眉道:「你、你……」他出言呵斥,乃是意圖順著魏帝的心思而已,說完之後,便看向魏帝,想看皇帝的反應。
魏帝卻始終沉默不語。陳蘭橈看向他,低聲問道:「皇上,你剛才答應了我不會治罪於我的,不會說話不算數吧?」
魏帝神色極為陰鬱,眼神冷厲,聽了陳蘭橈的問話,看著她擔憂的表情,才又笑了出來,道:「好個大膽的陳國公主,著實的伶牙俐齒,膽氣過人……」
陳蘭橈見他面露笑意,心中才微微地鬆了松,對上魏帝帶笑的眼神,忽然間想到燕歸,這是一雙仿佛能看破所有的眼神,包括她所用的小小伎倆。
陳蘭橈不由地有些臉紅:「我哪裡膽氣過人了,……我說的都是皇帝不愛聽的話,當然要先向皇上要一個保證。」
魏帝轉頭一笑,又問:「你怎麼知道說的都是朕不愛聽的。」
陳蘭橈道:「皇上莫非忘了,我是陳國的公主,我父王喜歡聽什麼不喜歡聽什麼,我也是約略知道兩三分的。」
「兩三分麼……」魏帝沉吟著,忽然道:「你明知道朕不愛聽這些,還冒險說這些,就不怕……朕真的治你的罪嗎?」他說到這裡,眼神忽然凶了幾分。
陳蘭橈嘴唇嘟了嘟,道:「所以我才先求皇上一句允諾,金口玉言,總是改不了的……何況我知道皇帝英明,總不會真的不分青紅皂白把我……」她吐吐舌頭不再說下去。
金殿內爆出一聲久違的痛快笑聲,魏帝仰頭哈哈大笑起來,渾身發抖,龍椅上的身子也隨之下滑,只好換了個姿勢。
侍臣們看著,目瞪口呆,幾乎無法反應,怔了怔才也忙在臉上流露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魏帝大笑了會兒,才徐徐收了,反而又咳嗽了兩聲,緩緩地出了口氣,才又看向陳蘭橈,淡笑道:「好啦,你一連送了幾頂高帽子給朕,事先又要了朕的允諾,朕當然不會為難你了……你下去吧。」
陳蘭橈的心動了動,忙行禮道:「多謝皇帝陛下。」向後退了兩步,卻聽魏帝又道:「等等……」
陳蘭橈停步,抬頭看向他,魏帝問道:「你現在住在哪裡?」陳蘭橈道:「在驛館,跟王嫂和小侄子住在一塊兒。」
魏帝點了點頭,這次並不出聲了,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輕輕一動,示意她離去的姿勢。
陳蘭橈這才發現魏帝的臉色很有些不正常,應該是方才那一陣大笑的原因,此刻他坐在龍椅上,整個人顯得有些兒輕飄飄地,但卻仍是一隻隨時都能夠嗜血的老虎。
一直到陳蘭橈出了大殿。內侍才上前,正要扶住魏帝,魏帝卻一抬手,竟把人掃了開去,那人大驚失色,忙伏身跪地,顫聲道:「皇上恕罪!」
魏帝仍是不動,嘴角卻一挑,咬牙切齒道:「你們都當朕是病入膏肓了嗎……」
滿殿的宮人盡數跪地請罪,魏帝盯著面前的貼身之人:「偌大的宮廷,居然沒有一個人肯向朕說實話……還要朕從一個異國的公主嘴裡聽說真相!」
魏帝的近身乃是資歷甚深的一個老宦官,也是宮廷內品級最高的,素來最懂得魏帝的品性,見皇帝此刻動了真怒,心中叫苦不迭,便磕頭道:「皇上息怒,保重龍體要緊,其實……其實不是奴婢們敢瞞著,只是……」
魏帝道:「只是如何,誰給你們這麼大的膽子……敢這樣瞞天過海……」
宦官欲言又止,落淚道:「皇上……」魏帝盯著他,忽然之間想到了一個人,他臉色一變,微微俯身,道:「難道,是皇……」
魏 帝的聲音很低,宦官卻聽得明白,身子一顫,含淚點了點頭:「皇上聖明,奴婢原本覺得……這是皇上的家事,皇上向來最疼太子,跟皇后也是鶼鰈情深,奴婢雖聽 說了些流言蜚語,但,皇后說那些只是流言,是別有用心的人嫉妒太子殿下編造出來的,奴婢也怕這些話流入皇上耳中,會影響您的龍體,所以才瞞而不報……」
魏帝聽到這裡,長長地吐了口氣,倒身在龍椅上,微睜雙眸掃著這空蕩蕩地金殿,沒了人,冷意越發明顯,龍椅更是如冰椅一樣,但是此刻,他卻好像只剩下這個了,魏帝想了會兒,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
陳蘭橈跟著那領路進來的太監往外走,那太監迎來送往,見慣了許多進出金殿的各國王侯貴女,尤其是那些公主郡主,就算硬撐著金殿面聖,此後出來,卻無一不是被攙扶著的……多數是嚇暈了被抬出來的。
但是今日這位陳國公主,出來之後卻依舊的活蹦亂跳,臉色好像都沒有變化,太監不由多看了幾眼。
但是有多後怕卻只有她自己知道,陳蘭橈抬手擦了擦額頭,自言自語道:「嚇死我了。」出門後冷汗才刷地冒了出來,被冷風一吹,渾身都有些寒意,忙打起帽兜。
才走到宮門處的車駕前,就聽身後有人叫了聲,眾人停步,陳蘭橈也緩緩回頭,卻見是個面生的小太監,身後還跟著幾個內侍,匆匆忙忙地跑到跟前,沖她行了一禮,然後站定道:「皇上有旨,著陳國公主跟小王子即日起搬入內苑蘭和殿居住。」
陳蘭橈愣了愣,旁邊的侍從們也都吃驚地看著她,還是那接迎太監反應快些,忙拉她一把:「公主快接旨謝恩呀。」
陳蘭橈忙跪地接旨,那小太監看她一眼,笑道:「皇上命我協助公主殿下,安排殿下住宿事宜。」
☆、第56章
自今日起,陳蘭橈便搬入了宮內的蘭和殿,質子入宮而居其實也算平常,都只看皇帝的心情罷了。蘭和殿原是空著,連伺候的宮女太監也是新調撥進來的,陳蘭橈自也有陳國帶來的宮人,幸好這蘭和殿甚大,幾乎跟陳蘭橈昔日的公主殿差不多,安置這些人也綽綽有餘。
頭兩日,倒也平順,陳蘭橈暗中叫霜影留心那些魏人私底下的言談,尤其留意是否涉及燕歸,但是兩天過後,仍是沒有燕歸的具體消息,只是從隻言片語里聽聞他應該還是在獄中。
陳蘭橈心中不免憂慮,暗想:「為什麼他還是被關著?難道皇帝懷疑我說的話?還是說皇帝討厭燕歸之意無法開釋……按理說燕歸身帶軍功,是個能幹的王子,至於脾氣……也不算太討人嫌,怎麼皇帝這麼不喜歡他?」
陳蘭橈胡思亂想,但是卻也沒有法子,畢竟她初來乍到,身份又是質子,可謂「人微言輕」。只是暗暗祈禱燕歸早日化險為夷。
到了第三日上,陳蘭橈仍避開侍從,在後殿練劍,正是之前樊淮教她的靈蛇劍,當時在雲郡她記住了大抵的劍招,因這些日子來事情太多,又受了傷,所以落下了許多,招式都生疏了。
斷斷續續練了一個時辰,才覺得手順,卻有些累了,便握著柳條往回走。
因為進宮的緣故,所有兵器等物自然不能帶著,連她管用的弓箭都給搜羅了去。幸好柳條柔軟,長度亦合適,正好用來做軟劍之用。
才到了前殿,就聽有人道:「這些不是送錯了吧?」似是霜影的聲音,另一人陰陽怪氣道:「哪裡是送錯了,就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