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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55:55 作者: 八月薇妮
    趁著燕歸未來,鐵陀把那刺客的屍體拉到門口,默默地蹲在紫鹿旁邊,問道:「她會死嗎?」紫鹿手一抖:「尚未可知。」

    鐵陀偌大的身體蜷縮起來,像是大號的熊,頗有些內疚地說道:「我要是早點趕到就好了。」紫鹿一怔,然後低聲說:「這話別當著公子的面兒講,方才也多虧了你用那一招獅子吼鎮住刺客,不然誰也救不了她。」

    鐵陀就又問:「那就是說可以救活她了?」紫鹿見他反反覆覆只問這個,偏自己無法回答,便喝道:「行了,你到門口守著,別在這裡擾我心神。」

    鐵陀被他呵斥,又看陳蘭橈一眼,見她臉色如雪,頸間被血模糊,看起來像是被獵人所傷的小鹿,甚是可憐。鐵陀低頭,拖著腳步走到門口。

    紫鹿有些心神不寧,灑下的藥粉已經生效,陳蘭橈的傷口不再流血不止,讓他略微鬆了口氣,忽然聽到旁邊有急促的呼吸聲,他回頭一看,見王后抱著思奴,正縮在旁邊。

    目光相對,王后便道:「蘭橈……她怎麼樣了?」

    紫鹿仍不理會,伸出手指搭在陳蘭橈手腕上,忽然間猛地一震,如被蛇咬了似的猛地縮回手來。

    王后見狀,眼睛驀地睜大,上前道:「她怎麼樣了?」紫鹿無暇他顧,屏住呼吸將手指放在陳蘭橈鼻端,毫無鼻息。

    紫鹿差點跌了出去,王后看著他煞白的臉色,失聲叫道:「蘭橈死了?」

    她一手抱著思奴,一邊去拉陳蘭橈的手臂,哭道:「不,這不會的……蘭橈……」她拉了兩下,陳蘭橈卻仍一動不動,也毫無回應。

    紫鹿渾身發涼,聽不得聒噪,很想讓王后自眼前立刻消失,但是滿心震撼,魂飛魄散,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了,只呆呆地跪坐旁邊。

    正在這時侯,門外一陣冷風襲來,是燕歸得了報信,風馳電掣而來,還沒進門就聽到王后的哭聲,當下一口氣阻住,內息紊亂,竟一個踉蹌,差點栽倒。

    多虧了鐵陀從旁將他及時扶住,燕歸穩住身形,撒手入內,呆呆看著地上的陳蘭橈,伸出手要碰觸她,又有些不敢。

    王后本正在哭泣,見燕歸來到,卻是本能地畏懼,竟不敢再哭,只是縮了縮身子,無聲垂淚。

    紫鹿看燕歸神情若死灰,心裡竟也有些難過:「殿下……」

    燕歸不語,只是猛地將他推到旁邊,紫鹿只好順勢退後。

    室內無人出聲,燕歸跪在陳蘭橈身旁,將她慢慢扶了起來,他小心翼翼避免動到她的傷處,動作就像是最細心的少女要收取清晨的露珠般溫柔細緻,因為一不留神,這脆弱晶瑩之物就會自手指上流溢消散,不復存在。

    燕歸讓陳蘭橈倚靠自己胸口,他握著她的手,察覺那小手冰涼,也無脈搏。

    剎那間他幾乎停了呼吸,不顧眾人都在跟前,抄手插進她的衣裳裡頭,在她胸口處按下去,這才覺出一抹溫熱來。

    「沒事!」一直到此刻,燕歸才顫聲說了第一句話,眼眶極熱,他繼而又道:「叫他們入內不許打擾。守著門口我誰也不見。」

    紫鹿回過神來,忙遵命,把王后等趕到裡屋,又叫人守在門口。

    燕歸將陳蘭橈抱住,一手抵在她的後心上,盤膝運功,調整內息,將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她的體內,不多時候,他的臉色很快變得蒼白,額頭也出現汗珠,紫鹿見狀,小心地探出手指,在陳蘭橈手腕上一搭,忽然心中狂跳:原本毫無脈息,如今,卻多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跳動。

    這一夜的刺客大規模來襲,打得魏國人措手不及,本來以為此地屬於晉國,早已經是魏國的降地了,當然太平無事,卻沒想到正好被人趁其不備。

    刺客這次來大鬧了一番,除了重傷了陳蘭橈外,另還救走了紫姬,這讓關承越發相信這幫人跟紫姬是一夥兒的,必然是師神光的手筆……只不過,若真的是師神光的人,怎會傷了陳蘭橈?莫非只是誤傷而已?還是說……

    關承當然知道陳蘭橈是自己從雲郡跑回來的,倘若師神光因此而動怒,暗暗叫手下人動手的話……倒也不是說不通,畢竟男女之事,甚是驚奇險惡,說不清的。

    比如自那夜後,燕歸幾乎就跟陳國公主形影不離,聽說陳蘭橈那夜幾乎死了,是燕歸以內力相救,才護住她的心脈,接下來回北都的路程上,他每天都要如此,內力耗損極大,八天下來,整個人形銷骨立,關承見了都覺咋舌。

    陳蘭橈倒是保了一條命,但足足昏迷了六天,其他日子裡,也是無法動彈,一直地半昏半醒,並無意識,也無法張口說話,到第九天上,才略有些起色,而傷口也癒合了七八分。

    這些日子來,北都已經近在咫尺。其實早在四天前,他們就已經入了原本的魏國地界。

    陳蘭橈醒來之時,正也是夜間,她目光轉動,見霜影正在身旁,形容有些悲戚,似是在哭。

    陳蘭橈輕咳了聲:「你哭什麼?」

    霜影一個哆嗦,見陳蘭橈睜開眼睛在同自己說話,驚喜之極,又不敢大聲叫嚷,只壓著嗓子道:「殿下,你終於醒了。」不由地喜極而泣。

    陳蘭橈仍覺得脖子上有些隱隱地痛,想到那一夜驚魂,先問道:「思奴……」

    她的聲音嘶啞微弱,霜影卻即刻明白:「思奴很好,你放心吧。」說著就轉頭,喚道:「青牛!青牛!」外頭青牛探過頭來:「怎麼?」

    霜影道:「快跟燕歸殿下說,公主醒了。」

    青牛一聽,睜大眼睛,喜道:「我即刻去!」不敢耽擱,撒腿跑了。

    霜影擦擦淚,低頭看陳蘭橈:「公主,以後你不要再……你差點嚇死奴婢,你若真的……奴婢也要隨你而去了。」

    陳蘭橈嗓子裡有些火辣辣地,看霜影哭泣,不由苦笑:「傻丫頭,我不是好好的嗎……」她才醒來,恍若隔世,待要再問點別的,門口帘子被一把掀起,有人沖了進來。

    他來的甚快,帶的燭光也隨之一搖,差點熄滅。陳蘭橈忍不住眯起眼睛,等看清楚他的容貌,卻大吃一驚。

    眼前的人明明是燕歸,但卻不是她之前見過的燕歸,數日不見,他竟如此消瘦,就像是一隻長久沒有吃飽的老虎,餓的骨頭都支棱在外面似的。

    陳蘭橈差點驚叫起來。

    霜影見狀,也不等吩咐,起身行了個禮,就悄然出去了。陳蘭橈被燕歸震撼,也沒留意。

    燕歸一步一步,到了床邊,低頭看她,眼中居然有微光閃爍。他想摸她的臉,最後卻只握住了她的手。

    陳蘭橈察覺他的手抖個不停,且又冰涼,終於忍不住問:「燕歸,你病了麼?」

    燕歸聽了這句,便轉開頭去,隔了會兒才又回首:「你全清醒了麼,這就好了。」

    陳蘭橈看著他發紅的眼睛,知道他落淚了:「燕歸,你怎麼這樣瘦了,是因為我?」

    燕歸卻不回答,只是小心地將她抄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胸前。他好大一會兒沒有出聲,陳蘭橈才醒來,還不適應,說了幾句,便又想睡,正微微有些困意,就聽燕歸道:「以後我不許你這樣了,聽到了嗎?」

    陳蘭橈這才又睜開眼睛:「你說什麼……哦……我好口渴……」

    燕歸聽了,才一震,低頭看她,望著她有些乾裂的嘴唇,他低下頭來,在她的唇上輕輕親了一下,才舉手把旁邊桌上的茶壺取來,自己喝了口水,俯身將唇貼過來。

    陳蘭橈身不由己微微張口,感覺一股清泉自他舌尖流淌過來,就像是能撫慰所有火辣辣地創傷。

    燕歸渡了三口水給陳蘭橈,她才有些滿意地回答:「夠了。」如乾枯的樹苗得了甘霖,覺得自己將要煥發新生。

    燕歸卻意猶未盡,伸出舌尖,微微舔舐著她的嘴唇,時而輕輕碰碰她的舌尖,相濡以沫般。

    這動作毫無欲望,卻像是許久不見的兩條魚兒,互相碰碰齒頰而已,是以陳蘭橈也不覺得如何,只是稍微有些痒痒而已,同時也有一種再生為人的感嘆。

    是夜,燕歸便留在了此處,跟她一起睡,陳蘭橈窩在他的懷中,半睡半醒里忽然間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是她這幾天昏迷里,好像每日燕歸都會來看她,也會如此地將她抱在懷中,在她耳畔喃喃低語。

    陳蘭橈回想著,想得越多,心卻越難受,她本欲停下,偏無法自控,腦中的記憶像是要將她逼瘋,正有些焦躁不安,卻聽燕歸道:「你的呼吸亂了,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麼?」

    陳蘭橈愣了愣,睜開眼睛看向他,暗淡的燭光里,她的眼睛也濕漉漉地,對上燕歸的雙眼,陳蘭橈嘆息了聲:「燕歸,對不起……」

    燕歸凝視她的眼睛:「你哪裡對不起我?」

    陳蘭橈心裡澀澀,道:「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

    燕歸聞言,這才展顏一笑,他這般一笑,就像是春風暖陽,把身上所有的滄桑悲苦都洗淨吹去了似的。

    「為了你,就不是受苦。」他湊過來,溫柔地在陳蘭橈額頭一親,「我只是見不得你再傷著自己,我情願那些傷是我捱,你可明白?」

    陳蘭橈竭力忍著想哭之意,靜默了一會兒,才悄悄吸吸鼻子,道:「那你也要答應我,不要再瘦下去了。」

    燕歸唇角微揚,眼中卻是喜悅之意:「怎麼,終於懂得心疼我了?」

    陳蘭橈微窘,只好垂了眼皮,低聲道:「若是太瘦,就不好看了……而且身上都是骨頭,硬邦邦地,挨著我很不舒服。」

    燕歸喉嚨里低笑了兩聲:「那這可真是件要緊事……夫人有命,我當然要遵從的。」

    陳蘭橈臉頰又熱,便不再做聲:「不說了,睡了。」燕歸見她一味低著頭,便道:「別動了傷口。」小心地探手墊著她的臉,幫她挪了挪,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陳蘭橈任憑他動作,最後把頭往他胸口稍微蹭了蹭,才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第54章

    兩日後,抵達北都。進宮面聖之前,燕歸悄悄囑咐了陳蘭橈數遍留意事項。

    陳蘭橈見他憂心忡忡,便問:「你在擔心什麼?」燕歸起初不答,後來才說:「太子已死,父皇必然要另選繼承人,這種事歷來兇險複雜,如果可以,我真的不願回來……只要跟你在一起就行了。」

    陳蘭橈默默聽著,低聲說道:「只怕皇帝也會因為太子的死遷怒你麼?」

    太 子琪之所以被順利立為太子,又得魏帝寵愛,第一是因他會演戲賣乖,人前從來都是一副賢德的面目;第二,則是因為他的生母就是大魏的皇后。如今這樣的人物死 在半路,不管是魏帝還是魏皇后,恐怕都不會輕易放過此事。而陳蘭橈卻也知道,燕歸在北都並不受寵,反而頗遭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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