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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55:55 作者: 八月薇妮
雕翠聽她語氣中大有幽怨之意,便安撫道:「公主不必擔憂,師公子明明就病的厲害,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走的。」
左妃瑟眼中浮現憂鬱神情:「他無心久留於此,離開是遲早之事,何況,我看他心系陳國是一,另外一方面,怕也是心系陳國的公主罷了。」
師神光聲聞天下,又是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他少年遊歷時候,偶然經過章國,大公主在宴席上驚鴻一瞥,當即情根深種。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次年,師神光便同陳蘭橈訂婚,讓左妃瑟大為傷心。自然,一併傷心的還有許多痴念公子的佳人們。
雕翠自小跟隨左妃瑟,自然明白她的心情,此即見左右無人,便上前一步,低語道:「公主何必擔心這個,誰不知道武魏的行事?晉國王族的遭遇天下皆知,這慶城已經落入武魏手中,難道那惡名昭著的公子燕歸會放過她麼?師公子惦念也是白惦念的……」
左妃瑟輕聲斥道:「休要胡言亂語,豈不聞兔死狐悲,若真的陳蘭橈落得不堪下場,難道我要幸災樂禍不成?何況她究竟如何還不知曉……何必說這些無稽之談,給人聽見,倒似是我無德。」
雕翠深深低頭:「奴婢說錯話了。」
左妃瑟舉步往前而行,心中卻忍不住想:「若陳蘭橈真的被武魏的皇子強占,變作殘花敗柳之身,那麼師公子恐怕就不會再屬意於她了,這個倒也……」
而在內殿,師神光聽完那自慶城逃回的部將之語,臉色更是不好。
微微伏身,他輕輕咳嗽數聲,本就玉白的膚色近乎慘白,他盤膝運氣,鎮定了片刻,才又問道:「那公子燕歸,真是那麼說的?」
這回來之人,正是被燕歸一掌費了右臂、讓他回來報信的那位,低頭道:「千真萬確,屬下不敢有半點虛言。」
師神光臉色慘然,閉目嘆道:「都是我的罪孽,禍及陳國,禍及蘭橈……」他心情激動,嘴角竟滲出血絲,侍從們跪地求道:「求少主保重!」
師神光手撫胸口,強忍心頭痛楚涌動,忽然問道:「我父親何在。」
身側侍從微微猶豫,繼而回答:「屬下聽聞相爺……自進統城之後,跟章國安國侯過從甚密,日前還在安國侯府飲酒。」
師神光目光一銳,銀牙緊咬,痛心疾首:「好、好!他可真是我的好父親!」
一名侍從勸道:「少主務必隱忍,章國此刻對我等以禮相待,少主不如多留數日,養好身體後,再跟公子燕歸一決勝負。」
師神光道:「如今事態急迫,已沒有我安心靜養的時間了,傳我令下去,召集入章的所有士兵,明日後,隨我回慶城!」
幾人大急:「少主,您的身體……」
師神光道:「我已經辜負過陳國一次,這次,就算戰死陣前,也強於苟且偷安……」剛說罷,胸口血氣翻湧,師神光忙停口不語,運功調息,才將那股涌動之意強行壓下。
他正欲開口繼續吩咐,卻聽外頭有人冷笑了幾聲,道:「好大的膽子,竟敢攔我,我來看自己的兒子,也要你們通報嗎?」
師神光聽了這聲,目蘊寒光,道:「讓他進來。」
☆、第 22 章
門外走進一個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氣質打扮都屬上乘,正是師神光的父親、陳國丞相師傾。
師神光的部下們見狀,紛紛退出,並不向師傾行禮,多半低著頭或者目光看向別處,顯然有意冷落他。
師傾倒也不以為意,只冷冷地哼了聲,等眾人都退出了,才自行坐了,看著師神光,問道:「你的身子如何了?我在外間遇到嘉明公主,她剛來看過你?」
師神光垂眸,淡聲道:「父親是問我如何了,還是問嘉明公主?」
師傾擰眉不悅,道:「你這是什麼話,我自然兩個都問。」
師神光道:「父親心胸之寬廣,著實讓人驚愕,如今陳國已經落入武魏掌握,父親身為丞相,卻終日優哉游哉,仿若無事。親生兒子命垂一線,父親只輕飄飄一句如何,還不忘關懷別國公主。」
師傾面露不耐之色:「行了,休要說教,陳國降了武魏,已成定局,又有何可說!哼,若不是當初你一意孤行不肯聽從為父之言,恐怕陳國也淪落不到這個地步!」
師神光聞言,又怒又傷,只覺得喉頭一甜。
師傾見他臉色不對,語聲便緩和了些,道:「行了,事已至此,你我便各退一步罷了。世間並無不是之父母,你終究不能真的恨我欲死……」
師神光慢慢地閉上雙眸。
他據守鹽谷三月,固若金湯,牢不可破,但所有的一切,卻都因為父親師傾的到來而天翻地覆。
起初,師神光以為父親前來,是怕他守關勞累,故而來安慰鼓勵的,卻沒想到,師傾得意洋洋,對他多加嘉許之餘,竟醉後吐了真言。
「只要你擊退了武魏,順勢娶了公主,將來這陳國,便是我師家的天下……」師傾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我的兒子。」
那時候師神光還以為父親只是喝多了,所以有些狂妄之語,便勸道:「父親還是謹言慎行的好,此等話傳了出去,必然會遭非議。」
師傾卻道:「怕什麼?經過此戰誰還敢說什麼?陳社是個昏庸無能之人,也早該退位讓賢了!」
師神光心頭震動:「父親!怎能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
師傾大笑:「神光,你怎地如此單純……好吧,事到如今父親也不怕說給你知,我早就安排好了,只等你打退武魏,率軍回到慶城,為父便逼陳社退位給你,橫豎你立下如此大功,又娶了陳蘭橈,而我師家在陳國的地位又超然群臣,這陳國合該是你我父子的掌中之物。」
師神光霍然起身,驚駭之極,渾然想不到自己的父親竟然心存謀朝篡位的心思。他看著師傾,一時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師傾卻仍舉杯,醉眼迷離道:「將來這陳國,便是我師家天下啦,哈,哈哈……」
「住口!」師神光大怒,「父親醉了,今日的話,我便當沒有聽過的,我勸父親儘早消了這等大逆不道的念頭,否則……就算我是師家的人,也……」
師傾這才回味過來:「你、你想如何!」
師神光斷然道:「誰若敢當亂臣賊子,師神光唯有大義滅親!」
師傾也是萬萬想不到,師神光竟會說出此話,他氣惱之下,把酒杯亦摔在地上:「混帳!你敢這麼對我說話!」
師神光冷道:「父親還是醒醒酒吧,不然,今夜恐怕不成父子了!」他說完之後,拂袖離去。
身後只聽嘩啦之聲,是師傾一怒把桌子推翻,杯盤碗盞跌坐一團。
師神光回到屋內,想到自己的父親竟存狼子野心,一時心驚,又感慨萬分,只盼師傾經過今夜後收了此心,免得……
但是另一方面,師神光卻又隱隱猜到,師傾不會如此輕易罷手,到時候,恐怕……父子對上,是免不了的。
師神光思來想去,心中一團煩亂,他只以為陳國外有虎狼,卻沒想到竟還有內患……但是武魏好擋,可是內患,卻畢竟是他的父親,終不成真的大義滅親?
師神光也無心睡眠,只在燈下隨意亂看兵書。
不料到了半夜,師傾卻又前來見他,說了好些後悔緩和的言語,又親自倒了一杯酒,道:「父親喝醉了,說了些混話,你別放在心上,喝了這杯,就當是父親向你賠罪了。」
師神光之前還擔憂師傾不肯捨棄那份野心,見他如此,心中大為欣慰,便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卻不料,這一杯喝下,竟然腹痛難忍,口噴鮮血。
回憶那段不堪,讓師神光心中更痛,幾乎按捺不住,壓著怒意道:「若不是你在酒中下毒,又怎會讓我軍內亂,讓武魏趁虛而入,讓慶城……」
師傾道:「這怎能盡怪在我身上,誰讓你不聽我的話,還想什麼『大義滅親』,我不過是先下手為強,想慢慢地說服你,如此而已,誰知道酒中迷藥竟給人換了劇毒!而你那幫手下見你中毒,便要為難我,我自然要將他們拿下!」
大營之中,怎能容忍絲毫內亂,這就如同在沸油之中加了一點火星,三軍不知為何而亂,又缺了主帥出面,頓時就成燎原之勢,導致兵敗如山倒!
師神光慘笑:「你果真……不愧是我的好父親。」雙手握緊,渾身陣陣戰慄。
酒中的迷藥自然不可能無端成了毒藥,自然是師傾所帶之人中有內jian趁機下手,而師傾居然就給了對方這個絕妙機會,事到如今,他卻還振振有辭,以為自己毫無過錯。
師傾嘆了口氣,道:「罷了,過去之事,提也無用,幸好如今章國對我們十分禮遇……若是借章國之力,未必不可以東山再起……」
師神光冷然不語,章國雖然實力雄厚,但怎會將兵力藉助一個外人?師傾這話,必然還有後著。
果真知父莫若子,師傾打量著師神光,又道:「章國陛下對你讚不絕口,嘉明公主又對你另眼相看的很……神光……我倒是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師傾還未說完,師神光一抬手,在桌子上輕輕拍落,只聽得「咔嚓」一聲,桌子角應聲而落,如同刀削的一般整齊。
師傾驚得一抖:「你幹什麼!」
師神光冷眼看他:「我生是陳國的人,死是陳國的鬼,誰要是再敢在我面前說半個背國之字,就如此桌!」
師傾跳起來,驚心之餘,七竅生煙,罵道:「你放肆!你、你三番兩次忤逆為父,哦,我知道了,你莫非是貪戀陳蘭橈那個丫頭,告訴你,為父早就瞧不慣她,身為公主,卻毫無教養,三天兩頭地在宮外亂走,聽說她還結交些不三不四的男子,鎮日裡舞刀弄槍……哪裡比得上嘉明公主儀態高貴,何況此刻……恐怕早就成了殘花敗柳……」
他話未說完,師神光揮手過去,師傾倒也反應敏捷,往後一退,卻仍給那股掌風掃到臉頰,頓時一陣火辣辣地疼。
師神光手按桌子,冷冷地轉頭看來,目光銳利如刀。
師傾對上他的眼神,心底一震,竟不敢再說什麼,只道:「為父也是為了你好!」
此刻,外間等候的師神光的部屬們聽得不妥,紛紛湧入,師傾見勢不妙,便喃喃低語,忙不迭地後退出去。
與此同時,在慶城宮中,公子燕歸的侍從青牛站在屋檐下,叫道:「哥哥!」撒腿往前跑去,不遠處,有個人影緩步而來,望見青牛之時,便露出笑容,向他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