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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55:55 作者: 八月薇妮
    此話若換別人來說,必然以為是輕薄,但公子燕歸嗓音低沉暗啞,絕無輕浮之色,眼神竟也似別有深意!

    陳蘭橈心頭猛地一跳,竟有種奇異悸動。這剎那間,公子燕歸唇角斜挑,手腕一震,掌中所握佩劍頓時直飛出去,劍光凌厲,似奪命之勢。

    ☆、第 6 章

    「混帳!」陳蘭橈以為對方偷襲,她反應極快,手中長劍往上一挑,用了個「粘」字訣,把天子劍陡然拖住。

    然而兩把劍的劍刃相貼瞬間,陳蘭橈即刻察覺對方並沒有在這把劍上施加內力,她心念一動,劍花輕挽,順勢便把天子劍挑了回來,伸手牢牢握住。

    陳源的佩劍如此輕易便失而復得,簡直像是公子燕歸故意還回來一般……陳蘭橈雙手握劍,心頭疑惑,一時竟無語。而周圍陳國將士見狀,頓時歡呼起來。

    公子燕歸唇角微挑,目視陳蘭橈,仿佛是個讚許的表情,問道:「你的武功,是師神光教的?」

    陳蘭橈一聽,下意識地握緊劍柄:「你問這個做什麼?神光哥哥……」

    雖然陳蘭橈對師神光有著充分的信任,但因隱隱察覺公子燕歸是個不可低估的對手,甚至深不可測,因此對於師神光的處境,簡直不敢設想。

    公子燕歸眼皮一垂,又抬眼看來,目光深深,仿佛要看到陳蘭橈心裡去:「放心,他暫時不會死。」

    這般似是而非的話,讓陳蘭橈又是揪心又是憤怒,手握雙劍,只覺得周身寒意滋生,她看著眼前這雙同樣似是而非的眼睛:「你、你到底……」

    「焚琴煮鶴,非我所願,」公子燕歸負手,微微抬頭看看天色,道:「嗯……好像也該到了。」

    「不必故弄玄虛!」陳蘭橈回過神來,心頭微惱,喝道,「莫非大名鼎鼎的公子燕歸,竟然怕了嗎!」

    公子燕歸面無表情,他身邊的數名將領卻怒將起來,其中一人憤然喝道:「臭丫頭,你胡說什麼!竟敢一再對公子無禮!」

    公子燕歸雙眸微垂,淡淡掃了過去,那將領一震:「末將造次。」慌忙退後。

    陳蘭橈心中警惕,猜測公子燕歸好像有什麼厲害的後招……可她早已準備玉石俱焚,因此心中全無畏懼,雙眉一揚,便欲生死相搏。

    這一剎,卻聽有個聲音叫道:「毋要動手!」

    陳蘭橈聽得這個聲音,本來蓄勢待發,此刻竟如石化了般,僵硬地轉頭,看向聲音而來的方向。

    數人簇擁,有一人快步前來,身著褐色錦袍,雖然是簡樸打扮,但卻是不折不扣的陳王,陳源同陳蘭橈的父親。

    先前魏軍攻城,陳王見勢不妙,便同賢妃一塊兒要逃往章國,太子陳源無奈之下毅然接過玉璽,代替陳王守城。這數日來,陳蘭橈跟陳源都以為陳王已到達章國,沒想到今日他竟又出現。

    但對陳王而言,回頭也實屬迫不得己,誰知道公子燕歸竟然會算無遺策,早早命人在去章國的半路上伏擊,竟似瓮中捉鱉般,將他們一干人等擒了個正著?

    到底是父女,見陳王現身,陳蘭橈先是一喜,出口喚道:「父王!」剛要迎上前去,忽然之間心頭一震,腳步略停。

    果然陳王走上前來,卻道:「麒麟兒不得造次……」陳王快步走到公子燕歸跟陳蘭橈之間,轉身對著公子燕歸,竟垂手道:「公子見諒,我替小女請罪。」

    陳蘭橈聞言,渾身巨震:「父王?」

    公子燕歸的目光自陳王面上掃過,看向他身後的陳蘭橈:「無礙。」

    陳王點頭,滿上堆笑,這才回過頭來,對眾將士道:「我已決意降魏,眾人速速放下兵器,不得頑抗。」先前他落入魏軍手中,本以為會遭受折辱而死,卻不料公子燕歸始終以禮相待,條件便是要他出面勸降陳軍,陳王本就毫無戰意,自然一口應承。

    將士們聞言,面面相覷,有人憤怒,有人悲哀,有的卻也鬆了口氣,鴉雀無聲中,陳蘭橈尖聲叫道:「父王,你說什麼!」

    陳王這才看向她:「麒麟兒,快放下兵器,你一個女孩兒,舞刀弄槍成什麼樣子?我早說過,武魏兵強馬壯,不是我們能敵得過的……你偏不聽……如今公子英明,答應不會行屠城之舉……」說到這裡,陳王仿佛很是滿意,呼了口氣。

    陳蘭橈震驚失望之極,幾乎不知說什麼好,淚如泉湧,看不清眼前人影,顫聲道:「你、你居然……」她滿心地憤怒難以言說,只覺得氣都呼不上來,而胸口像是要炸開。

    這一刻,忽然有道人影穿過靜寂的人群,邊跑邊叫道:「公主,殿下不行了,公主你快來啊!」聲音帶著哭腔,正是陳蘭橈的貼身侍女霜影,她原本守在宮殿內,見陳源情形不好,便壯著膽子沖了出來。

    陳蘭橈心頭悲痛,叫道:「父王,你可聽到了!哥哥是被這些人所害!你竟對著仇人卑躬屈膝……」

    陳王聽到陳源垂危,正也震驚中,聽陳蘭橈此話,一時惱羞成怒,又怕公子燕歸因此不悅翻臉,便道:「住口!」舉手便要掌摑陳蘭橈,不料手才一抬,手腕便被人牢牢握住。

    陳王回頭一看那人,滿腔怒火卻生生壓下,原來出手攔阻他的,竟是公子燕歸。

    陳蘭橈揮袖擦去臉上淚,想到陳源,心底的悲痛如冰崩炸裂,留下道道傷痕。

    陳源傷得甚重,從看他的那剎那,陳蘭橈就知道恐怕是救不活的,如今……悲憤交加之餘,陳蘭橈瞪向公子燕歸,叫道:「你還我哥哥命來!」將劍一揮,便沖了過來。

    陳王大驚,來不及攔阻。陳蘭橈劍光如雪,襲向公子燕歸,而後者站立原地,如淵渟岳峙,身子堪堪一側,正好避過陳蘭橈劈來的一劍。

    劍刃帶著雪色的光芒,如同九天銀河倒懸,從他身側劃下。陳蘭橈見他避過,劍尖斜點地,招式未老,卻又急轉斜劈過來。

    公子燕歸轉身對她,身形如風后退,天子劍舞起一團清光,自他腰間划過。

    公子燕歸讓了兩招,趁著陳蘭橈變招之時,忽道:「你想不想你哥哥活?」

    此刻陳蘭橈直追而上,合身帶劍,正刺向他的胸前,公子燕歸雙臂一振,身後大氅飛舞,如一團錦紋黑雲,他卻毫無還手之意,人也穩然不動站在原地……竟像是個坐以待斃之意。

    陳蘭橈一劍刺來,公子燕歸空門大開,只要她一劍向前,必然可取他性命,這剎那,她看到公子燕歸沉靜雙眸,這雙眼睛裡並無畏懼躲閃之意,只是十分沉靜地凝視著她。

    不知為何,陳蘭橈腦中又想起方才他所說的那句話:若公主要取我性命,我也只會雙手奉上。

    銳利地劍尖劃破虛空,指向公子燕歸心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夾雜著陳王地哀鳴:「麒麟兒住手!」若公子燕歸一死,魏軍自然不會輕饒陳國眾人,而他則首當其衝。

    此刻公子燕歸的麾下,有數人幾乎要闖上前動手,但看著公子燕歸的臉色,一個個卻又不敢妄動,只懸著心靜默而立。

    劍尖同他的喉頭相差,只有毫釐,陳蘭橈雙足落地,手握劍柄,剎住去勢。

    公子燕歸微微揚首,雙眸仍看著她,眸色里依稀有幾分笑意。陳蘭橈並不撤劍,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公子燕歸迎著她銳利的目光,靜靜道:「我說,你還想不想要陳源活?」

    陳蘭橈親眼看過陳源的傷勢,但是對她而言,卻絕不可錯過一絲希望:「可是我哥哥……你休要謊話欺瞞!」

    公子燕歸眼底笑意漾過:「你若再耽擱下去,我便不能保證了……」

    兩人對峙之間,只聽殿內一聲哭叫,依稀是在呼喚陳源。陳蘭橈聽得這哭聲,瞬間魂飛九天,知道陳源凶多吉少,她不知是該當機立斷殺了公子燕歸,還是回殿看陳源一面,一念徘徊,手腕驀地被人擒住,一股暗力襲來,令她渾身無力,動彈不得。

    公子燕歸上前一步,將陳蘭橈擁入懷中,垂眸沉聲道:「相信我。」

    陳蘭橈怔然,眼前一陣發黑,暈厥過去之前最後的記憶,是公子燕歸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究竟是在哪裡見過這雙眼睛呢?她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唯一確信的,是她一定見過這樣的眼神。

    ☆、第 7 章

    公子燕歸將陳蘭橈打橫抱起,一掩大氅,將她遮於懷中,回頭喚道:「青牛!」

    人群中一個少年飛奔出來,侍童打扮,面孔清秀,行禮道:「公子,喚我何事?」

    公子燕歸問道:「愁先生到了麼?」

    侍童青牛聲音朗朗,回答道:「我正要來稟公子,愁先生方才已進大殿去看望那陳國太子了。」

    公子燕歸頷首,卻又有一人上前,向他低語數句,公子燕歸道:「甚好……將人禁於偏殿,好生看管……不可為難。」

    那人應了聲,悄無聲息地退後了。

    此刻陳軍眾人群龍無首,齊齊忐忑,公子燕歸抬眸,淡聲道:「願降者,我擔保無事。若不肯降者,就地格殺,株連三族。」

    將士們聞聽,各自嘆息,紛紛扔下手中兵器,降了魏國。

    公子燕歸見狀,吩咐左右副將接手剩餘之事。他卻抱著陳蘭橈,輕輕轉身。

    陳王忙喚道:「公子……」不知他要帶陳蘭橈去往何處,與此同時,另有個聲音顫聲叫道:「你帶公主去哪裡!」

    公子燕歸駐足:「我送她去殿內歇息……霜影,你隨我來照料吧。」

    他口中的「霜影」自然便是陳蘭橈的貼身侍女,可他卻又是如何知道霜影名字的?不說陳王,霜影自己也是茫然,反應過來後才急忙追上。

    公子燕歸一路而行,不等人領路,左轉右拐,竟到了公主寢殿,霜影在後跟著,看著那黑錦紋的大氅在風中變幻姿態,不由心驚肉跳。

    陳蘭橈殿前栽種許多花樹,此刻冬日,正是梅花綻放的時節,紅梅如點點火焰,白梅似團團雪花,還有那辱黃色的臘梅,像是一簇簇地金花,幽幽地隨風送來清香陣陣,沁人心脾。

    公子燕歸忍不住放慢腳步,望著這如畫仙境,他垂眸看向懷中之人,縱然暈厥,陳蘭橈眉心卻微微皺起,似有些抹不開的愁緒。

    抬腳上了台階,入了殿內,將人輕輕放在榻上,公子燕歸卻並不起身,順勢便半跪在踏前,垂首細看面前容顏。

    頃刻,他伸出手指,在她眉心輕輕按下,慢慢地把那一道細細地憂慮抹開了去,而他的左手,卻握著她的縴手不放,柔若無骨的手兒,如一團溫玉,嬌香可人。

    他的目光一點一滴地描繪她的容顏,近乎貪婪,纏綿入骨。

    寢殿內無聲無息,安靜地如同與世隔絕,外間的刀兵聲,鼓譟聲,戰亂紛擾,人心惶惶,似都到不了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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