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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55:55 作者: 八月薇妮
生死攸關之時,只聽得有什麼破空之聲,陳蘭橈聽得異動,卻並不撤手,勢必要取王統制性命,但那破空而來之物,卻並不是要取她性命,竟射中劍刃!
手猛地一抖,「鏗然」一聲,長劍堪堪錯開王統制喉頭,刺中了他脖子旁邊的石階。
陳蘭橈頭也不回,咬牙擰眉,拔劍又刺,卻聽有人於耳畔輕笑了聲,道:「好生兇悍。」
這聲音如此清晰,就仿佛是湊在她耳畔說話一般,且略帶狎昵之意。陳蘭橈心頭一震,手腕抖動,電光火石間,回劍刺向身後!
若是陳國的士卒將領,自然不敢以如此口吻對她說話,來者必然是敵非友。陳蘭橈想也不想,回劍相向,她反應極快,若是等閒之人,猝不及防,必然會傷於她手。
卻聽那聲音復淡笑道:「連我都想殺麼?」
陳蘭橈一驚,察覺手中的劍仿佛被誰握住,竟無法揮動,陳蘭橈果斷鬆手,身形往前躍起,這才堪堪躲過身後那人擒來一掌。
她旋身站住,抬頭看去,卻見在她原本所站之處,軒昂而立一名披著大氅的黑袍男子,此人身在亂軍叢中,卻如閒庭信步般自在悠閒,手中所持,正是陳蘭橈原本所用的天子劍。
陳蘭橈抬眸,對上一雙略帶不羈色如淵海的眼睛,眼神半冷半暖,似陌生似熟悉。
這眼神,令她終生難忘。
☆、第 5 章
湖泊中鴨兒伸長脖子,向著岸上張望,粼粼碧水波動,映出兩道一前一後的影子。
身形嬌小的那個不停攔阻,卻擋不住她身旁那英偉男子的腳步,而她又不敢強行攔擋,只軟語相求:「神光哥哥,你聽我說……」言語間,那叫「神光哥哥」的,已經到了後屋門口。
他滿含威嚴地看向身旁,目光中帶了幾分不悅,而陳蘭橈無法,只好收手垂頭,無奈而失落地嘆息了聲。
師神光抬手在門上一推,兩扇門向著旁邊敞開了去。裡頭情形,一覽無餘。
陳蘭橈幾乎要捂住雙眼,不敢相看,耳畔卻聽到嗚咽一聲,她睜開眼睛看去,卻見眼前地上空空如也,而自屋內旁側,有一隻黑狗兒探頭探腦地走了出來,烏溜溜地眼睛看到陳蘭橈,便低聲嗚咽著跑到她身前。
小黑狗瘦骨嶙峋,腿受了傷,跑起來一瘸一拐,但卻十分親近陳蘭橈,可見是認得的。
陳蘭橈意外心喜,蹲下地來親熱撫摸小黑狗的腦袋。
師神光見此情形,擰眉道:「你又新收留了一隻犬?」
陳蘭橈心虛,不敢看他,便只低著頭,從腰間取下一個錦囊,倒出幾粒果子在手心給那小狗吃,一邊道:「神光哥哥,它受了傷,我若不管,就被車軋死了,多麼可憐……」
師神光啼笑皆非,眼中卻顯出幾分笑意:「你啊。」
陳蘭橈聽他不再惱怒,這才放心,偷偷地又看一眼屋內,仍是毫無人蹤,之前那昏厥不醒的傷者竟如憑空消失了般。而她所見,自然也是師神光所見。
陳蘭橈放心之餘,又有些擔憂,此刻那小狗便開始吃她掌上的果子,陳蘭橈喃喃道:「小黑,你是不是又跑去陳伯家裡了?你有傷,千萬不可以亂跑,乖乖呆在這裡,等我下次來帶好吃的給你,知道嗎?」
小黑狗胡亂嗚吱兩聲,又舔她掌心。
師神光忍笑將她拉起:「行了,快些跟我回去,時候不早了!」
陳蘭橈應了聲,依依不捨起身,師神光掏出帕子,擦擦她被狗兒舔過的手:「這樣骯髒,你倒不怕。」
陳蘭橈鼓了鼓嘴,不忘把門帶上,師神光牽了她的手,向著在湖畔吃糙的馬兒走去。
陳國宮殿中,萬軍當前,陳蘭橈一刻恍惚,而後定睛看去。
那來人生得龍章鳳姿,猿背蜂腰,英武之中頗有幾分懾人之氣,雖然於萬人叢中,卻如鶴立雞群般卓然出眾。
他方才空手奪白刃,電光火石間把陳蘭橈的長劍取了去,此刻隨意將劍往上一拋,長劍於空中倒轉,將落未落之時,卻又被他輕輕握住劍柄,他信手一揮,如同小兒耍弄玩具。但自始至終,那沉沉的目光卻都未曾從陳蘭橈身上移開。
陳蘭橈擰眉問道:「來者何人?」
那人還未開口,地上的王統制卻如見救星,大叫一聲:「公子救命!」起身欲往來人身邊撲去。
剎那間,陳蘭橈單腳一勾,將地上亂軍丟落的一柄鋼刀挑起,順勢握在手中,皓腕微抖,長刀斜掃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壓在王統制頸間。
陳蘭橈喝道:「膽敢動一下,就叫你血濺當場!」
王統制低頭,見胸口鋼刀雪亮,刀刃上還沾著血跡,一震之下不敢擅動:「公主饒命……」
陳蘭橈冷哼了聲,看向對面之人:「你就是公子燕歸麼?」
那人凝視著她,雙眸波瀾不驚,緩緩開口道:「你說我是,那我便是了。」他頓了頓,忽然之間對著身後的一名隨侍抬手示意。
那隨侍後退一步,向天揚手,只聽得一聲尖銳響聲,有煙火沖天而起,蜿蜒如龍騰九天,聲震四方。
陳蘭橈看著公子燕歸的雙眸,不知為何,心底竟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意,讓她心頭恍惚,但是大敵當前,又怎容絲毫分神,於龍嘯聲中,陳蘭橈道:「很好,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公子燕歸淡笑:「哦,是嗎?」
他一語說罷,隨著這龍嘯之聲響起,周圍的士兵竟漸漸停止廝殺,陳蘭橈轉頭看去,見武魏的士兵們紛紛後退,分列成行,並不攻擊,而陳國的士兵們失去對手,一個個手握兵器,有些茫然,不知對方究竟意欲何為。
此刻兩名部將終於衝到陳蘭橈身旁,一人道:「公主小心,這便是公子燕歸那魔頭!」
另一人卻看著地上的王統制,恨道:「這樣無恥的叛賊,留他作甚,不如一刀殺了!」
王統制渾身顫抖,看看陳蘭橈,又看看公子燕歸,忽然叫道:「縱然我不開城門又如何?惹怒了大魏,陳國必將落得晉國一樣下場!誰都知道陛下命在旦夕,陳國已是回天乏術,我如此做,不過是為了滿城百姓跟士兵們著想,公主你可知,七天來折損了多少兵士,他們也都是有老有小,何其悲慘……降了大魏,才能保住滿城百姓身家性命……就算拼了被人說jian臣賊子,我也要如此義無反顧!」
王統制說罷,竟把頭一昂,一副大義凜然之色。
此刻無人交戰,不管是魏軍還是陳軍都鴉雀無聲,王統制的聲音於空曠的廣場上傳出甚遠,隱隱聽來竟有種慷慨凜然的味道,許多陳國士兵都垂下頭去,將領們也無言以對。
公子燕歸靜靜而立,也不做聲,雙眸深沉如海,凝視陳蘭橈,仿佛要看她如何應對。
陳蘭橈環顧周遭,看到士兵們臉上的倦容跟隱然的悲慟之意,她心頭一動,看向公子燕歸,望著那張臉上的若有所思,以及那氤氳有光的雙眸,不知為何,她心底那股熟悉之意更濃,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呼之欲出!
王統制見自己的話已經生效,心中微喜,趁熱打鐵又道:「公主你久居深宮,嬌生慣養,又怎知我們的苦楚……」
陳蘭橈鎮定心神,說道: 「若不是為了陳國,為了滿城百姓,我哥哥又何必死守,他從沒有擔心自己失去性命,他只是不想讓他的子民失望,以為他們的國君是個沒有擔當之徒。」
公子燕歸眉頭一蹙,周遭在場的,都是些虎背熊腰的驍勇男兒,唯有面前這人,素衣玉面,窈窕纖柔,如空谷幽蘭,偏手提兇器,那份慷慨凜冽之氣,卻更勝男兒。
王統制道:「我亦敬佩太子的所作所為,但我如此,也是為了成全太子所願,誰不知道太子仁德,不忍心看百姓置身血火,公子也答應了,不會行屠城之舉……」
陳蘭橈抬眸,掃了公子燕歸一眼,對方道:「方才的穿雲箭就是號令,你大可放心。」
「這麼說,我倒要多謝武魏了?攻城伐地,真乃義舉!不知晉國百姓是否也是感激涕零。」陳蘭橈冷笑。
公子燕歸眉峰一蹙,沉默不言。
陳蘭橈復看向王統制:「你當真只是為了百姓著想嗎?」
「當然如此!」
「那好,我成全你!」陳蘭橈將手中鋼刀扔在王統制跟前,兵器落地發出鏗然聲響,嚇得王統制一抖,問道:「公主何意?」
陳蘭橈道:「自古以來,並沒聽聞有叛國投敵的忠臣!你若真的如自己所說只是為了百姓著想,並無半點私心,那你便用這把刀自刎當場,以全名節,如此,我便承認你是個為國為民的忠臣,而非貪生怕死的叛賊!你敢嗎?」
王統制膽寒,看看陳蘭橈,又看看地上兵器,他伸出手去,顫抖著想要取刀,卻又頹然縮手。
陳蘭橈大笑:「國君死社稷,大夫死眾,士死制!國君當為江山社稷而死,士大夫當與百姓同死,將士們當奮勇殺敵而死,如今國君能捨身為國,你身為武將卻不能盡忠職守,亦不能殉國,反而賣國求榮,巧言令色,以忠良之名掩飾卑劣之實,似你這般鼠輩,也敢說自己為國為民,呸!」
她清脆的聲音響徹整個殿闕,令本來士氣低迷的陳軍一個個重又熱血沸騰,王統制匍匐地上,無言以對。
陳蘭橈身邊左將軍怒道:「公主,讓末將先殺此人!」
陳蘭橈將地上的鋼刀挑起,復握手中,轉身看向公子燕歸:「你自以為長驅直入,整個陳國已是你囊中之物了對麼?除非你先殺了我!」
公子燕歸微微一笑:「我對公主並無敵意。」
陳蘭橈怒不可遏:「你破我城池,傷我兄長,竟說自己並無敵意,公子燕歸,你這虛偽卑鄙的小人!」
「傷了令兄,是個意外。」公子燕歸眉頭一皺,眼中暗沉之色一閃而過。
「你當我會信你這般無稽之談?」陳蘭橈抬劍斜指:「公子燕歸,若是個男人,就痛痛快快地!你敢不敢與我一戰!」
簇擁陳蘭橈身邊的眾將領們亦紛紛道:「跟武魏拼了!」
眼見陳軍士氣大增,魏軍紛紛戒備,拼鬥一觸即發,公子燕歸卻仍面沉似水,他冷眼掃過面前的陳軍將士,於他沉靜的目光之中,仿佛視這些義憤填膺熱血涌動的兵士們如無物。
但當看向身前素衣白裳、持劍指他心口的女子之時,他波瀾不驚的雙眸中,才有暗潮如涌。
陳國公主美貌的傳聞,天下皆知,但此刻她仗劍而立,衣袂飄然,秀美的眉眼中殺氣跟怒意交織,嬌美同英武渾然天成,如此勾魂奪魄。
公子燕歸雙眸微微眯起,往前一步。
陳蘭橈只當他按捺不住動手,持劍戒備,卻見面前之人緊緊凝視著自己雙眼,他緩緩道:「若公主想要我的性命,我只會雙手奉上……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