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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巧遇

2023-10-02 14:36:17 作者: 糖拌飯
    此時,外面雲收雨散,貞娘也翻到了帳冊的末頁,然後閉了閉眼睛,回了回神。

    心裡卻在琢磨著,帳面上自然不會有問題的,唯一的問題便是似乎南京的各種稅和各種攤派太多了點。其中有些名目的稅貞娘更是聽到沒有聽說過。

    若依著這上面的稅和攤派,貞娘可以肯定,南京除了皇店之外,無一戶可贏利之商家。

    所以,這些例的一條條,明目清晰的稅看似沒有問題,其實便是最大的問題。

    貞娘想著,那食指不由的輕輕的敲擊著桌面。

    方氏帶著花兒坐在一邊。

    這會兒方氏衝著花兒使了眼色,讓她給貞娘續水。花兒便掂著腳尖子走上前。給貞娘面前的茶杯續了水,又小心的看了貞娘一眼。

    說起來,她覺得這位堂姐跟她差不多大,可這麼面對著,就有那麼一點壓力,那感覺好象是面對著長輩似的。

    不過,早晨,她瞅見堂姐在二奶奶跟著嘻嘻笑的樣子,又覺得是跟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兒。

    總之,花兒對這位堂姐很是好奇。

    「謝謝妹妹。」貞娘這時瞪開眼,又微微的眯起眼笑了笑。

    花兒長長的舒了口氣,之前那股子壓抑就不見了,這會兒也抿著嘴衝著貞娘笑,然後回到方氏身邊坐下。

    貞娘啜了一口茶水潤潤嘴唇,然後衝著方氏道:「嬸兒,這南京的稅好象太多了點吧?有些稅並不在各種稅制中啊。還有正余銀,余銀甚到是正銀的兩倍多,這沒有問題嗎?」貞娘開口問道。

    所謂的正余銀。是由正銀和余銀組成。

    正銀就是朝廷的定額銀,跟據商家的資產收固定的稅的,但是大明對稅務官的考評,就是看誰稅收的多,收的越多,考評就越好,就容易升官司,收的低,很可能會被貶官,也因此,便有了余銀,余銀是由地方上的稅官另外加收的。

    但不管再怎麼說,余銀是正銀的兩倍多,這也是前所未有的。

    「哎,貞姑娘,你不曉得,這南京哪別的不多,就是官多。北面的朝廷還為皇上分憂,為百姓謀福利,這南京的朝廷卻全是一些光吃飯不幹活的,偏還各種費用特別的多,尤其是本地的稅監大人,那收起稅來跟宰豬似的。這些年,租咱們家店面的,除了那間藥堂,其他的還不是年年換。主要就是這個稅交不起。至於那藥堂,聽說可是有背景的,稅監大人自然惹不起,可咱們不行啊,所以許多稅都攤在咱家的頭上。特別前幾年,大水淹了堤,光是修堤銀咱家就攤了八百兩,後來又加了一個役銀,總共就成了一千二百倆。還連張收據都沒有,聽說最後全進了稅監大人的腰包,可就是這樣,咱們也叫不起來啊,貞姑娘,我這日子也難為啊……若是貞姑娘不信的話,但可去葛巡檢那裡查,他那裡應該有記錄的。」方氏說著叫起苦來。

    「我不過問問,嬸兒何消這般的叫屈。我來的時候,七祖母可是說過的,南京上面的管事多,嬸兒一家難為的很,這些年是功勞有,苦勞也有。」貞娘放下茶杯,笑眯眯的回道。

    「唉,功勞不敢當,也就有些苦勞罷了。」方氏聽貞娘這麼說,一臉謙虛的道,心裡鬆了口氣。

    「嬸兒謙虛了,嗯,這帳冊就先放在這裡,一會兒還得給二嬸娘看過。」貞娘又道。

    「那行,我下去了,外間倉庫那裡還鬧著呢,我去看看。」方氏又道。

    「去吧。」貞娘點點頭。

    方氏便拉著花兒離開了。

    貞娘看著方氏遠去的背影,搖搖頭。方氏的話雖然有理,但貞娘卻知道,雖說大明的稅監貪的厲害,可她跟言公公打過交道,卻也知道,在大面子上,稅監是不敢胡來的,比如說河堤的攤派銀,比如說正余銀。

    這兩樣雖然容易撈錢,但也正因為這兩樣容易出事,韓廷對攤派銀,正余銀監管的很嚴的,一但上交這種銀子,必是三聯檔。

    就好象後世的稅票一樣,商家一聯,稅司一聯,戶部那裡還有一聯,每年,監察御史都要查存根的。哪能象方氏說的那樣連個收據都沒有,那樣只要有人一告,稅司的人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稅司人可不傻,能撈錢的地方多著呢,沒必要在這兩種顯眼的稅和攤派里撈,這兩樣最容易出事。

    「貞娘,雨停了,我們去你姑姑家走走。」這時,黃氏進來。

    「好的,二嬸娘。」貞娘點點頭,隨後叫上小丫,提了給姑姑家的禮物,又叫二狗去套了馬車。

    二狗這傢伙除了正經的制墨不成,其他的事情倒似乎樣樣精通,連馬車都趕的似模似樣的。

    「二狗,從門口轉轉。」貞娘扶著黃氏上了馬車,又衝著二狗道,隨後帶著小丫一起跟著上了馬車。

    「好咧。」二狗點點頭,隨後就趕了馬車走,一條鞭子耍的不錯。

    轉過彎,就到了鋪面的正門。貞娘掀了那車帘子朝外看,果然見到一輛輛的馬車,來裝著貨離開,一個四十歲左右的黑臉漢子在那裡招呼著。

    這位想來應該就是葛巡欄了。那葛秋姐長的倒是不象他。

    這時葛巡欄也望了過來,正好掃到貞娘一眼,見是個約模十六七的女娃子,倒也沒在意。

    「爹,她就是貞姑娘。」一邊葛秋姐卻瞅見了,在葛巡欄耳邊道。

    「就是她?」葛巡欄皺了眉頭,就是這麼一位看著文文氣氣有些靈秀但並不太奪目的女娃子,居然就讓他不知不覺的載了一個跟斗,一盤好好的謀算付諸東流,著實氣人。

    想著葛巡欄的臉更黑沉黑沉的了。

    馬車此時已插身而過。

    貞娘的姑姑家就在不遠處的三山街,這處住的多是富戶,也有一些皇子王孫的私宅。

    不一會兒馬車就到了貞娘姑姑家的門口。

    棗紅漆大門,門口兩隻石獅子鎮宅,門上是虎頭的銅環,這派頭要在徽州那地兒就顯眼了,但在南京,在聚寶街這一塊,倒也只是個普通。

    小丫當先跳下馬車,然後扶了貞娘和黃氏下車,一邊二狗去叫門。

    門子聽說是夫人徽州的娘家人到了。連忙讓人去稟報。本來這等情況,是可以直接將馬車和人迎進屋。

    只是最近,他聽內院的婆子們在傳,似乎夫人對娘家人頗有怨辭,沒少數落,因此,倒是不敢擅自作主了。

    「見過二舅媽。」這時,大表嫂韓陳氏一臉歡喜的迎了出來,衝著黃氏行禮,過後又挽著貞娘的胳膊,側身上上下下的打量著道:「這位就是貞表妹啊,長得可真是靈秀啊。」

    「大表嫂誇獎,只是我這會兒上天了,你得給我搬個梯子,要不然,下不來可怨你。」貞娘亦是笑嘻嘻的回道。

    韓李氏共生兩子,長子韓松,如今已開始接過韓家的生絲生意,平日裡多在外面跑的多。次子韓柏,原先寄在韓氏族人中的一個老舉人名下,如今已有了秀才功名,現在正在學院裡攻讀,準備考來年的舉人。

    而韓陳氏正是韓松的娘子,也是商家女出生。平日幫著婆婆持家,倒是挺得韓李氏的心的。至於二表哥韓柏,還未成親,不過,當初貞娘聽過七祖母說起過,自家大姑姑的意思是想讓韓柏走官道的,那自然最好是能跟官家女聯姻。

    只是商家子想娶官家女,除非韓柏這次能夠中舉,否則,希望是很渺茫的。

    貞娘私下裡還聽娘親說過,七祖母當初還有意把她說給二表哥的,也幸好大姑姑不樂意。要不然,貞娘可有些難了,依她的情形,她要是敢不同意,她娘親那裡准得撕了她的皮。可要她同意,這表哥表妹的她可接受不了。

    如今,倒也是相安無事。

    不過,韓家最讓貞娘敬佩的卻是傳說中的姑父,姑父韓以貴雖然也算富有,但身邊不納一妾。

    當年,韓以貴最初只是一個賣粗布的小商販,又提見李墨有利可圖,便又天天跑李家想拿李墨的貨賣。

    當時,李墨可是貢墨,象韓以貴這樣的小商人,哪裡有拿貨的資格,可韓以貴硬是風雨無阻的天天來李氏墨莊,最後感動了李老爺子,李老爺子才把李墨的貨銷給他賣。

    如此,韓以貴便賺到了第一桶金,幾年下來,也小有資本,隨後徽州養蠶風起,而他也看到了生絲的利潤,於是便又轉行開始從最初的收蠶繭開始,一步步走上收購生絲這路,最後成了南京織造府下面一位生絲商人,也算是背靠大樹好乘涼了。

    而當年,李老爺子就是看他勤懇,能吃苦,人又穩重,才把唯一的女兒許給了他。當時,李老爺子就讓韓以貴許下諾言,除非無子,否則,韓以貴不得納妾。

    韓以貴答應了,此後幾十年來,也做到了。聽說,他不但不納妾,甚到連ji家酒都不喝。

    這點難能可貴。

    「哈,還說你一輩子就窩在家裡了呢,沒想到這回居然跑南京來了,正好,我們好好聊聊。」這時韓李氏也迎了出來,遠遠的見到黃氏就很高興的道。一臉笑的招呼她進屋,卻是眼尾也沒有掃貞娘一下。愣生生的直接把貞娘給晾了。

    貞娘摸了摸鼻子。

    這種情形,其實貞娘早就想到了,想來大姑姑還在惱她不借錢的事情。

    婆婆可以這樣,韓陳氏卻不能失禮,於是笑著招呼貞娘:「貞娘第一次來,走,我帶你走走,前面有一棟小木樓,你大姑姑特意弄了幾株芍藥來,如今都打苞了,我們瞧瞧去。」

    「那正該瞧瞧。」貞娘應著,於是隨著韓陳氏在韓家轉悠了一圈。

    大明朝有規定的,城內不准建園林,不過,大小園子還是有的。韓家在這宅子主宅是一套前後進的大屋,邊上還有一東小院。後院還有一棟小木樓,中間由遊廊抄手相連,再加上前後院子,竟是頗有些徽派園林的味道,也很氣派,

    如今姑姑姑父和大表哥大表嫂住在主宅。邊上的小院是讓二表哥獨住的,讓他清靜讀書。至於後面的小樓,一般是招呼客人用的。

    貞娘隨著韓陳氏轉悠了一圈回到小木樓,卻不期然的,看到小木屋前的石桌前,兩個中年男子正對坐喝茶聊天,其中一個身莊稼漢似的打扮,但兩眼卻炯炯有神。讓人不能小窺。

    而另外一位貞娘卻是認得的,就是當初同船而行來南京的,其中懂醫道的那位先生。

    「貞娘,這是你大姑父。」韓陳氏介紹著那位莊稼漢似的男子道。

    「見過姑父。」貞娘連忙行禮。

    「行了行了,不用多禮,都是一家人。」那漢子笑哈哈的道,性子甚是爽朗。眼中卻微微有些欣賞。

    如今這年月,慣是只認衣裳不認人的,韓以貴清楚一般生人見了他這一身農人的打扮,都免不了要小瞧上幾份。可這位徽州來的貞姑娘卻沒有,謹禮又略帶著一絲親熱,對於不常往來的親人來說,這種禮數最合適。

    一絲親熱不會讓親人之間生疏,而謹禮卻也不會太唐突。只看這一個禮,可便知這位貞姑娘的行事為人,很正派,尤其這丫頭眼力不錯。

    只是韓以貴卻哪裡知道,有錢人如他這樣低調裝扮的雖說並不常見,但並不是就沒有,前世貞娘有一次帶著自家的墨去參回一個商品交易會。認識於會的一個南方養蛇大亨,上億的資產,可人家就是一雙解放鞋,一件夾克衫,手裡還提著個蛇皮袋子,不知道驚掉了多少人的眼鏡。

    所以,貞娘自不會受韓以貴這身老農衣衫的胡弄。

    這時,那位先生這會兒也看到貞娘了。衝著貞娘點頭微笑。

    「先生好。」當日沒有通姓名,貞娘便如此稱呼著。

    「姑娘你好。」那先生微笑道,隨後又道:「對了,當日下船,你走的急,李家兩口子還找了你好一會兒呢。」

    說著,看著貞娘臉上有些疑惑,便又解釋了句:「李家兩口子就是當**拿藥墨救人的那兩口子。」

    「哦。」貞娘才大悟的點點頭。

    「藥墨救人?這裡面有什麼典故啊?」韓以貴好奇的問。

    那人位先生這才把當日船上的事情跟韓以貴說了說,韓以貴聽了連連點頭,對貞娘更是欣賞了。

    「那貞娘可知這位先生是誰?」韓以貴指著那先生問貞娘,之前聽兩人說話,顯然只是萍水相逢。

    「正要請教。」貞娘恭敬的道。

    「咱們徽商商業協會的會長,胡大人的族弟宗林先生。」韓以貴哈哈笑道。

    「休得這麼說,這會兒我還能當得了多久真不好說了,再說如今,我雖是會長,說的話卻是沒什麼人聽了。」那宗林先生擺擺手道。神情倒仍是一派儒雅。

    貞娘自是明白自家姑父嘴裡的胡大人是誰,正是頂頂有名的抗倭名將胡宗憲,只可惜,去年胡宗憲已在牢中自盡。

    如此,想來這宗林先生在商業協會裡日子必不會太好。

    只是貞娘還真沒想到這位宗林先生是商人,看他那一派儒雅的作風,倒更象個文人。

    ……………………

    嗯,保底粉紅還是要求的,另外,弄個粉紅三十加更一章,怎麼樣?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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