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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氣氛眼看又凝重起來,韞和讓永晉盛上酒來,給兩位世叔都舀上半盞,「北地的酒烈,比不得中地南朝的綠酒,二位叔叔興致再好,也別豪飲。畢竟明日一早范叔叔還要看阿嫤改的連弩呢。」

    范承善猛地拍了下大腿,拉著白僧虔道:「說到小娘子,我險些忘了。昨日白兄說馬槊改的趁手,我說是小娘子的手筆,白兄不信,那我明日就讓你眼見為實。」

    范承善是說一不二的,翌日天還蒙蒙亮,果然就引著白僧虔來了。

    嫤和不怎麼賴床,韞和起身吃過早膳,去看了寧戈回來,嫤和已經督促工匠按圖趕製出連弩模型。

    李靉豈這趟也趕得巧,三人前後進了縣府,將連弩上手試了試,即刻吩咐下去趕製。

    白僧虔打量著弩,不禁想到周國公的機關術,驚嘆連連。范承善拍了拍他的肩,下巴指著前方,「小娘子來了。」

    裙幅蹁躚,花枝顫顫,一個十來歲的少女走入目中,她瓊鼻玉腮,臉龐秀美,在旁人看來沒什麼不同之處,偏偏那一雙眼將他深深勾住。飛挑上揚的眼尾,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他以為是夢境裡的情形。

    白僧虔屏住呼吸,目光一瞬不瞬,握住弩的力道不覺間加重,范承善撞他的胳膊才醒過神。

    旁邊的李靉豈將這一幕收在眼底,在二人身上來回看了陣,隱約瞧出點意思,腦中隨即跳出一個膽大的猜測。

    先帝一直沒查到白僧虔侍妾和子嗣的下落,莫非......莫非就在眼前?如果真是這樣,白僧虔估計不會走。

    他隨意一想,心頭止不住地狂跳起來。

    韞和把圖紙和連弩一併給了李靉豈,讓他酌情打造,畢竟連弩精細,費工耗時,不可能大量生產。

    李靉豈應下。

    紅蕖引著嫤和回後宅,嫤和扭著頭,歪著臉,視線和白僧虔撞一塊,她也沒有害怕,只是好奇地問紅蕖,「他為什麼一直看我?」

    紅蕖順著看去,幾人都在說話,哪有朝這裡張望,「小娘子看錯了吧。」

    事情安排妥了,范承善帶著白僧虔告辭,李靉豈走到一半又退回來,對著韞和欲言又止。

    韞和琢磨著他有事,笑道:「方才我看先生似乎有話要講,是什麼事不妨直言。」

    李靉豈吞吐著,還是開了口,「工匠手裡的活出了差錯,李某沒看出癥結所在,想請小娘子去兵器坊瞧瞧。」

    第110章

    李靉豈避開左右說的話,韞和難免多疑, 猜測其中是另有隱情, 且和兵器坊密切相關。她神色微變, 壓聲問他道:「莫非兵器鍛造出了大問題?」

    李靉豈道:「那倒沒有,屬下只是想通過小娘子確認一件事,夫人不必驚慌。」

    韞和跟著鬆了一氣, 「原來是這樣,若是幫先生的忙, 回頭我讓永晉陪著她去就是。」

    是夜入寢她同嫤和講清了始末, 嫤和也沒說不願,面上卻浮著一絲古怪, 「會見到那個叔叔嗎?」

    她用食指在下頜比劃,「這裡有疤的叔叔。」

    韞和這才知道她說的是白僧虔,「怎麼了?阿嫤很怕他?」

    嫤和晃著頭, 抿起嘴唇,韞和以為她沒什麼說的了,她輕輕地道了一句, 「好可憐。」

    她不懂人世複雜, 卻是個心善的姑娘, 見不得誰受苦,面對可憐之人就會泛濫同情, 她說白僧虔可憐, 大抵也是如此。

    韞和不再多想, 拍了拍她的背, 嫤和像一尾小魚,滑膩膩地鑽進了被褥深處。

    李靉豈一早來接,韞和送她到門前,萬千叮囑她寸步不可離永晉,才放心地送她出門。

    小丫頭長在山裡,到十來歲統共也沒出過幾次門,李靉豈帶她出了縣府,途經集市,便直往貨攤旁湊,見到新鮮玩意就想拆開來看看。李靉豈買下幾樣中意的銀飾,嫤和掛在身上,挽在手腕,叮叮噹噹一陣響,十分招搖。

    李靉豈帶著她到兵器坊轉了圈,走一遍過場,出來時和范承善一個照面,他朝他身後張望,白僧虔果然也來了。

    他聲稱有幾件事商議,將范承善請到一旁,交談期間時不時往這方瞟上兩眼。

    嫤和把銀鎖上的鈴鐺扯掉了,怎麼扣也扣不進去,她捏著那枚鈴鐺,小臉細汗遍布,永晉要替,她倔倔地避過,望著白僧虔,似乎要開口,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索性白僧虔不是那起死板無趣的男人,他伸出手,笑著道:「我來幫娘子扣上。」

    嫤和遲疑著展開手心,把鈴鐺放進他的大掌。

    鈴鐺被他輕鬆還原,嫤和眼睛都翹了起來,甜甜地笑道:「謝謝叔叔。」

    她有些痴症,偶爾顯得遲鈍,看上去似乎格外天真,然而這並沒能掩去她眼底常人不及的聰慧。白僧虔不禁悵惘,但靜下來細想,活著比什麼都強。

    他二人的相處再尋常不過,李靉豈卻是將白僧虔眼裡的喜和疑看得一清二楚。

    送嫤和回縣府時,他表現出的不舍讓李靉豈愈發確定心中的猜想。

    在去吏舍的路上他斟酌,同白僧虔道:「小娘子也著實可憐,才出生不久便沒了父親,虧得主母寬容,順順利利長到如今。」

    白僧虔一度失神,「出生不久......」

    史府血案的那兩年發生了很多費解之事,譬如發誓永不聘妾的太尉忽然將一名年輕女子領進史府,稱她懷有自己的骨肉,請迦南公主給以侍妾名分,公主為此傷心了許久,夫婦很長時間不曾同時出現,此事還轟動一時,街頭巷尾都在議論史太尉卑賤出身的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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