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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他說到家國時,眼裡還是一如少年,閃閃發亮,「崔慶之臂力過人,曾射殺壯馬於御前,狄小將軍師承周國公,五百步穿楊莫人能比,若斬他於馬下,定能揚名四海。」

    狄融被他說得心花怒放,嘴上還是要謙虛兩句,「全靠先生的悉心教誨,以及......趙家祖上的穿蛟弓,融不敢得意忘形。但若令君能用到狄融的地方,融必不推辭。」

    趙君湲重重地揖了一禮,笑道:「多謝。」

    酒興已盡,三人又敘茶暢談了許久,看他雄才大略,狄風越發欣賞這個年輕人,翌日送趙君湲至長亭,話別時告知,他決定固守西南,不再北上征伐。

    狄融不理解,在送走趙君湲後,和狄風鬧起來,「如今各地紛亂,正是北上的大好時機,父親卻偏安於此,實在不丈夫。」

    狄風只是道:「無休無止,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

    兵器鑄造進展順利,在北地的暗衛忽然得到一個消息,寧戈在渤海現身。

    韞和立即想到了梁娞,「一定是梁娞回渤海了。」

    薛嬤嬤也被嚇到,「進了虎狼窩,這可怎麼辦才好?」

    渤海被義軍把控之後,渤海王邸洗劫一空,男丁慘遭殺害,女眷悉數充軍,她此時回來不是尋死嗎?

    韞和不敢想像後果,眼前她沒有好的辦法,「要找到兄長,找到梁娞。」

    她沒有辦法,只能吩咐暗衛前去協助,盡力保夫妻平安。

    暗衛去了多時,一直沒有回音,韞和緊張了大半夜,眼皮挑了大半月,結果還是等來了噩耗。

    梁娞死了。

    暗衛道:「我們的人被亂軍衝散了,找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可憐渾金璞玉的梁娞,千金之軀竟毀於亂軍的暴行。

    為替自己的父親渤海王收屍,梁娞半夜潛進集中王族男嗣的墳地,偷出渤海王的殘屍掩埋,被義軍發現了,拖進樹林實施將近半日慘無人道的非人對待。

    梁娞被蹂躪致死,寧戈找到時,留給他的只有一具腐臭生蛆的冰冷屍體。

    不知死了多久,襤褸衣衫已腐去大半,因為掩在眾多屍首下,避免了被野獸撕咬吞食的命運,他依舊能通過尚能看出容貌的臉來辨別,是他苦苦尋了多時的梁娞。

    看著指甲縫裡的泥垢和凝固的血絲,寧戈竟連一聲也哭不出,雙手抱著一灘爛肉,沒有半分懼意,也不怕駭人的瘟病。

    他抱著屍體,放在撤走人馬的王邸外,潛進她生前的閨房,在幾乎空無一物的房間裡尋到了一套她少女時穿的衣裳,扯下柔軟的帷幔。

    他為她穿好衣服,梳好髮髻,聲音漸漸哽咽,「娞兒,我帶你走。」

    這裡是她的家,但他不能忍受她在這裡安息,繼續忍受不堪回首的髒污。

    用扯下的帷幔裹著屍體,安置在馬背上,在暗衛護下一路闖出渤海。

    韞和早帶了棺木,在渤海和衡山的地界等著,看到寧戈的那刻,未語淚先流。

    「阿兄......」

    她站在原地,腳如灌鉛,寸步難移,冬月的寒風打在脊背似刀在割。

    寧戈只是對妹妹蒼白地一笑,閉了閉眼,將梁娞放入棺木,拔出劍來就地掘起墓坑,後面棄了不中用的劍,徒手刨土。

    隨從借了鍬來,幾人合力在兩界上掘出一個墓坑,吊下棺木,灑土掩埋,金尊玉貴的渤海翁主不能回歸故里,薄葬而已。

    寧戈的大半光陰都在渤海,他只恨那時太過冷靜,竟和她錯過了那麼多年。

    臉上的淚還沒被風乾,熱流又沿著面頰滾落,韞和捂著臉,顫著唇,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自己的同胞兄長。

    寧戈仰頭望著天,雁向南越冬去了,不過沒關係,明年回暖還會再回來。

    「娞兒,你先在此安息,待我親手擰下魏顯的狗頭。」

    他把淚水逼回眼眶,天暈地轉的,無盡的黑暗在眼底洶湧蔓延,四肢失去了知覺,倒下去的剎那,他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乏。

    第109章

    寧戈在渤海染了疫病, 到臨阜後出現頭目疼痛, 腹痛乾嘔之症,幾日下來人已形銷骨立,幾乎死去。

    怕傳染旁人, 寧戈在瘟症早期自請出縣, 韞和安排好家中事務, 同他一道隔離於郊外。

    「渤海的仇未報,阿兄無論如何也要挺過這關。」韞和就在一牆之隔, 衣不解帶地照顧著他,按疾醫清瘟敗毒的方子抓藥煎熬, 按時服下, 每日艾草松柏不間斷地熏著, 竭力控制病情加重。

    而這時渤海爆發了史無前例的大疫, 上至地方官吏, 下至士卒平民,城中屍體每日以車計量,源源不斷地運至城外。

    不單單是瘟病死去的, 但凡染上瘟病盡被魏顯屠殺, 拋屍於鄰縣, 由此瘟疫又經由河水傳播至下游地區, 北地多郡染病, 屍山堆砌的景象猶如修羅地獄。

    李靉豈事先預防, 督促底下村民清潔用水, 及時掩埋病死家畜, 在各處安排疾醫發放藥材,因預防及時,臨阜和曲靖波及不廣。

    反倒是衡山王疏忽大意,折了不少兵力,因他陳兵於西北,要和義軍爭渤海,重心全部移至兩地邊界,一時竟撥不出多餘的人來掣肘趙君湲的勢力。衡山王暫且放鬆了失了對臨阜的警惕,不想卻為押送軍資入臨阜的史家人行了方便。

    伯璧的出手可謂是闊綽,獻出的糧食軍資分作三撥才穩妥地運入臨阜。薄薄的一份清單,捏在韞和手裡沉甸甸的,她幾乎能想見,萬千真金白銀都是史家全部產業及縮減用度後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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