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頁
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她是天之嬌女,何必要吊在他這棵樹上呢。寧戈也想不明白,為何那時候衝動地說了那句,「我娶你。」
和他同齡的早已生兒育女,他又身處遍地男人的軍營,既然早晚要娶妻生子,何不娶一個熟悉的女子。
他決定娶梁娞,是作為男人的擔當,也是了母親的心愿。
「娞兒,我和寧戈說幾句話。」迦南忽然道。
梁娞懂事地起身,彎身告退,寧戈醒過神,望著滿臉愁緒的母親,似乎明白她要說的話,不能讓梁娞聽見。
料著人已走遠,迦南開口道:「我一直沒能和你說,渤海王倉促定下婚事,是因為他知道渤海守不住,要把娞兒託付給你。」
渤海朝不保夕,淪陷只是早晚,渤海王不願愧對先祖,立誓死守城池。
「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倍加疼愛的掌珠。」
「你呀,既然娶了,就好好待她,不要辜負她一片痴心。」
寧戈頷首,「兒子知道。」
梁娞在京為人質,是她自願的。
至今她還清楚地記得,離開渤海那日,父王送她一城又一城,攥著她的手無語凝噎。她佯作不耐煩,在車裡卻哭得兩眼紅腫。
梁娞活得很恣意,不代表她什麼都不懂。茴州忽如其來的安定,仿佛是山雨的前兆,一切都在醞釀。渤海亦是如此,消息的平靜讓她時常產生懷疑。在這惶惶亂世,渤海真的就那麼平靜不成。
因此母子間的談話落在梁娞的耳里,猶如平地一聲驚雷。
什麼一切安好,什麼勿要掛念,都是父王的謊言。
渤海要破了,父王誓和城池共存亡。
梁娞腳步蹌踉,昏昏沉沉回到房裡,坐在妝檯前伴著黃昏的霞光一道沉入黑夜。
寧戈回來,問她怎麼哭了。她最愛笑,從不輕易掉眼淚。
寧戈扳正她的肩,仔細擦拭眼淚,梁娞忽然就抱住他。
「我想我阿爹了。」她道。
寧戈撫著她的發頂,「范叔叔送嫤和去了北方,一年半載還回不來,你等我穩住眼下亂局,就帶你回渤海。」
「好,我等你。」梁娞在他懷裡點頭,手指卻攥緊了他的衣裳。
眼前以寧戈的實力,根本無法出手援救,他也不會答應自己涉險。然而渤海危在旦夕,父王性命攸關,她做不到自己偏安一隅。
翌日一早,她偷偷藏起細軟,和迦南藉口去集市上看年貨,走到途中說掉了一支釵,支開婢女僮僕,買了馬匹北上,只留下書信一封。
迦南發現,叫人拿書信去府衙告知寧戈,寧戈腦中一空,想起夜裡她那些話,不必看信就已知道她是去渤海,當即叮囑幾件緊要的事,駕馬去追。
第106章
翻了年,又是一個寒字打頭的春天。衡山王拒絕朝覲, 陳兵於西北, 渤海國夾在義軍和衡山國之間苟延殘喘, 最終沒能熬過仲春。
四方盪譎,陳王被各路人馬圍追堵截,寸步艱辛, 劉池等人精疲力竭,只能尋到一個稍顯安定的去處暫且安置陳王。
陳王一日不至臨阜, 便是一日的擔憂, 偏在這亂如麻的空當,吳家逃了, 押解吳家的衙吏全被滅了口。
韞和察覺此事不單單是劫獄那般簡單,讓甲笙去縣衙問話,沒想到李靉豈跟著一道來。
李靉豈已經查清緣由, 「是秦憲那個叛賊,被衡山王棄了,竟跑到渤海夥同義軍, 企圖劫走吳家。」
吳家是個空殼子, 沒什麼用處, 反倒拖累於人。韞和擔驚受怕了這會兒,氣血一股湧上腦門, 恨道:「留著也是禍害, 還是除了乾淨。」
殺乾淨什麼事都沒了, 李靉豈也有這個意思, 但他算著,這件事蹊蹺至極,只怕會有人趁虛而入,「戴縣尉帶人去追緝,臨阜這頭兵力有限,不能沒人坐鎮。」
義軍都能在眼皮底下劫走人,的確不可大意。
韞和點頭,「我們不能自亂陣腳,鑽了別人設下的圈套。」
李靉豈要親自出馬,她立即否決,「先生不該走,這趟由我去。」
趙君湲不在,她是絕對可以主事的,況且她手裡有奇人異士,最是合適。
韞和一點也不遲疑,安排好家中之事,即命甲笙駕車,帶著十來個人連夜出臨阜。
秦憲果真有些手段,能為魏顯那賊子做事,想到劫持吳家的招數,來引開臨阜僅剩的兵力,然後再控制縣衙府婦孺,從而要挾趙君湲,控制陳王,實現自己的野心。
和戴肩吾會合後,韞和當機立斷,在秦憲還未離開衡山國之前,說服衡山王閉城三日,搜尋疑犯。
秦憲無處可逃,如瓮中之鱉,被戴肩吾捉住送到衡山王面前發落。
其餘的吳家人都被捆了手腳跪在城門門洞前,吳曾貪生怕死,痛哭流涕地膝行到韞和腳下,求她饒命
昔日他輕薄於她,就該想到這一日,一旦她凌駕於上,絕不輕饒了他的性命。
「如今來求我,晚了。」韞和覺得噁心,蹙了蹙眉,掙開他的手,轉身而去。
再回頭看,門洞前一片血腥,橫七豎八地倒著無頭屍首。
痛快殺伐的權力,從來都握在少數人手裡。
韞和答應過祖父,要少造殺孽,可在這悠悠亂世,你不殺人,就只能被人宰割。
袖底的手不停顫慄,她兩隻手用力交握在一起,壓制下心底的畏懼,問甲笙,「秦憲如何處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