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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是。」劉池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退下。

    生孩子要攢著勁來使,最忌大喊大叫,韞和是頭胎,許多方面都不明白,穩婆咬了塊絹子在她嘴裡,把腿重新曲起,掰開來看,已經能看見頭,頓時喜道:「快了,夫人別卸力。」

    穩婆到她身後抱住腰,又是捋又是壓的,終於露了半個腦袋,而繩子纏著的腕已經勒出深紅的印子。

    終於聽到一聲「成了」,緊接著是貓叫似的哭聲,韞和吐出一口氣,像斷了根的朽木,虛脫無力地倒在枕上,渾身潮濕黏糊,眼前紛亂發沉,耳邊陣陣嘈雜。

    過了會,穩婆來收拾她身上,紅蕖已經在外頭道喜,她感到很安心,疲倦得像散了架,只想好好睡上一覺,這樣想著,眼皮重得睜也睜不開。

    昏天黑地的,也不知睡了多久,她醒來,屋裡掌上兩盞精美的蘭燈,澄黃光暈熏暖了她的眼睛。

    韞和動了動,嗓子乾澀,身上更是酸軟疼痛,她難受地嚶嚀了聲,皺著臉轉過來,對上一雙滿盛笑意的黑色眸子。

    趙君湲攥著她的手,撫著她熱乎乎的面頰,「辛苦你了。」

    韞和四處張望,沒見孩子,忙問道:「孩子呢?」

    「我抱給你看。」趙君湲立即起身,在紅蕖手上接過襁褓,抱到她眼前。

    很小的一團,包裹在襁褓里露著半個巴掌大的臉,眼睛閉著,皮膚紅紅的,皺皺巴巴,好看不到哪裡去,但在韞和看來,自己孩子再丑都是最好看的。

    「好好看。」

    韞和心都軟了,掙著要起來抱,趙君湲將她按回被窩,把襁褓小心翼翼放在旁邊,掖好了被角。

    「是個男孩。」他撐著手肘攏著母子,慈愛地看著嬰兒,語氣柔和。

    韞和伸出食指極小心地摸了下軟乎乎的臉,五官也都好小啊,怎麼看也看不夠。

    她眨著眼睛,感到新奇,「他怎麼都不鬧啊?」

    趙君湲豎指噓了聲,「正睡覺呢。」

    他探手揉她的脖頸,將幾縷散落的頭髮掠到耳後,輕聲和她解釋,「是個安靜懂事的男孩,才生下來只啼了兩聲,怎麼擺布也不鬧不哭。」

    韞和抿唇笑了,「懷在肚子也不愛折騰。要是皮孩子,生他還要受許多罪。」

    捏著糰子大的小手,嗅著嬰兒特有的香軟,眼睛一瞬不瞬,全部心思都歸在孩子身上,再容不下旁的。

    趙君湲泛酸,低頭在她唇上輕啄,韞和推開他的臉,「讓我好好看會兒。」

    她要看,他就陪她歪著,反正外面的事情都交給了劉池處理,初為人父,天大的事也別想叫了他去。

    兩人面對面躺著,細聲細語地說著話,韞和問他想好了名字沒有,趙君湲說沒有,以往寫的名字不想用了,又因不知道懷的男孩還是女孩,就這樣擱置下來。

    他從前就盼著生兒子,而今真叫他如願以償,韞和對此耿耿於懷,避開他的眼睛自嘲道:「我這是母憑子貴,將來你得了勢,可要念著我今日誕子的功勞。」

    看她胡說,趙君湲嘆了聲氣,跟她起誓道:「你疑心我對你有二心,我便和你立個誓:我的妻只有你,我的爵位必是你所出的兒子來承。」

    女人其實挺矛盾的,要男人的真心話,道了真話,又懷疑全都是取悅自己的違心之言。韞和痛恨這樣患得患失的自己,悻悻地背過身去。

    趙君湲方才哄嬰孩,此刻又哄孩子的母親,於是喚紅蕖進來抱走。

    脫了外裳和鞋子,鑽進褥子將韞和攬在胳膊上,厚著臉跟她擠在一處,道:「跟我置了大半年的氣,也不允我和你同床。你身上到了冬天手足冰涼,我替你捂著總會好很多。」

    他身上氣足,韞和是感到暖和,但嘴硬的毛病始終改不掉,「我冷了知道灌湯婆子來捂,非得你來暖才行?」

    男人要是誠心哄女人,什麼顏面不顏面的,都可以放到一旁。趙君湲湊過來咬她的耳朵,「湯婆子到底不如我這召之即來的暖壺好使。」

    韞和抬手擋開他的嘴,趙君湲目中含著笑,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韞和耳尖泛紅,極不自在地要撇開眼,就聽他道:「謝謝。」

    韞和心頭熱燙,默了會兒,道:「褥子裡髒的很,你也不迴避。」

    「不髒。」趙君湲吻著手指,「你睡著的時候我抱你起身,她們換了乾淨的。」

    韞和眼皮沉沉,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還困是不是?」

    她微微點頭,趙君湲撫著額頭,「睡吧。」

    韞和捂著嘴,哈欠止不住,「可是我要餵孩子。」

    「等他醒了我叫你。」胳膊硌臉,趙君湲鬆開她的頸子,安安穩穩放在枕上。

    她可能真的是困極了,沾枕即睡,趙君湲忍俊不禁,指尖掐著下巴摩挲,含住唇瓣輕吮......

    進來傳話的紅蕖撞見,窘得臉上緋紅,悄悄地斂聲退下。

    侯了片刻,趙君湲冠戴齊整地出來,問道:「什麼事?」

    紅蕖斂襟道:「前庭里劉將軍來過,問令君幾時動身。」

    前庭不少是韞和的人,但善後之事是劉池在做,劉池之所以會有這一問,是趙君湲一早的盤算。

    曲靖往前是涇侯的地盤,在不知對方底細之前,曲靖不能久留,必須退守臨阜,靜觀其變。然而韞和才生產,月內不好輕易挪動,他仔細考慮過,一時竟有些舉棋不定。如果只留她在這裡,他不放心,帶她回去,又怕害她落下什麼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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