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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為此常駐關隘,通常半月都難回一次縣府,偶爾回來也只是更換衣裳立馬就走。
這次回來是北地最冷的月份,韞和穿了紅蕖縫的棉衣夾襖仍是扛不住,還需升火取暖才勉強能過。
據說邊關上還要冷些,吐口唾沫都能凍成冰坨,遑論睡在根本不能避寒的破營帳。將士們不能穿棉,衣裳厚了盔甲穿不上,交戰時也不靈活,每日泡在北風雪霰里,手和腳生滿了凍瘡,即便趙君湲這樣強悍的也無法避免。
「年關上越發冷了,你不愛惜自己,凍壞了別想著我會服侍你。」
他凍的地方是耳朵,紅得嚇人,韞和拿姜給他塗,堅持要他喝薑湯,穿張婆子縫的棉衣。
棉衣壓的緊實,薄薄的,套上甲冑修身又暖和。
甲片冰冷,趙君湲沒法抱她,就用力握了握手,「你生的時候我應該也回了。」
「孩子是我在生,你回來不回來都幫不上忙。快去吧。」韞和送到門外,在屋裡和他揮手作別。
順遂地過了一陣,十一月中旬,梁帝駕崩的消息終於傳到僻遠閉塞的臨阜縣。
岐王登位後,因為年幼,政權被朱家左右,幽禁陳王及王妃辜氏于禁中,渤京亂成一團。境內諸侯懷疑梁帝死的蹊蹺,新帝非正當繼位,強烈不滿,要求解禁陳王,甚至在聽聞另有改立陳王的詔書後,打著扶持正統的旗號和朝廷對峙。
內戰一觸即發。
韞和給兄長寧戈修書一封,請他審時度勢,設法掌握西南要地。
她有仔細考慮過,北地趙君湲勢在必得,寧戈若是掌握西南,有益無害。
…
年底,家家戶戶準備年節,太守吳茂同涇侯勸衡山王南下,衡山王愛子在宮中為質,他不敢輕舉妄動,苦於師出無名,只能在暗中操練兵卒,蟄伏待時。
全然不知臨阜動向,趙君湲正以伐緄戎為由徵收兵馬。臨阜溫飽解決,願意參軍掙爵的不在少數,趙君湲一呼百應,短時間內也組建成了一支軍隊。
這日風雪交加,臨阜縣府迎來了一位故人。
李靉豈孤身一人,鬚髮披雪,滿面寒冰,竟是徒步來的。他聲稱梁國內戰紛紛,群雄逐鹿,他跋山涉水而來,願意投在趙君湲帳下效力。
韞和遣甲笙去報信,趙君湲求賢若渴,飛馬趕了回來。
家中沒有盛具,便拿出最得體的以示對他的尊敬,連醃藏的臘脯也拿出大半來煮,韞和招呼韓靈買了一瓮釅酒,用火燙上。
趙君湲斟酒敬他,「君湲落難在此,寸步難行,先生能來相助,君湲三生有幸。」
兩人開懷暢飲,無所不言。
李靉豈拱手道:「李某身無長物,實在汗顏。」
趙君湲笑道:「先生此言差矣,臨阜貧瘠之地,食的是粗礪,穿的是紵衣,才是委屈先生了。」
兩人相視而笑,舉杯痛飲。
燙酒下肚,身上熱意驟升,漸漸暖化了鬢邊的雪粒,李靉豈眼角細紋舒展,微微笑道:「令君有雄心,李某願傾囊相助。李某來時,已變賣全部家產,所得將悉數獻給令君,助君早圖大事。」
徵調的軍隊遠不如招買的兵馬,他要一支所向披靡的勁旅,需要用到的錢財無可計量,而就在他一籌莫展時,李靉豈雪中送炭來了。
不說他富可敵國,這筆錢足以解他燃眉之急,至少已經有足夠的兵馬對付吳茂和涇侯。
趙君湲震驚於他的慷慨解囊,離席重重地朝他一揖,「他日事若成,先生當為社稷第一功。」
李靉豈不敢受,忙扶起他來,二人重新坐下,議論起如何取北地,李靉豈給與中肯的建議和意見,趙君湲虛心採納。
李靉豈道:「有一個人,可以不費兵卒取曲靖。」
趙君湲暗暗心驚,除了韞和之外,還有別的人?
「先生說的這個人我認不認識?」
李靉豈撫須笑道:「不僅認識,還很熟悉。他就是我的外甥,蜀國太孫孟石琤。」
趙君湲眉頭輕蹙,「他在梁境?」
李靉豈搖手,韞和進來,他便指了指韞和發上的鳳首簪,「此簪名為皇后匕,是蜀國先皇后徵調兵馬的信物。是不是可不費一兵一卒?」
韞和眼角揚起,「蜀軍入梁,就是兩國結怨,再者,精銳蜀軍取一小小的郡守縣,未免大材小用。」
李靉豈哈哈大笑,意有所指道:「夫人所言極是,但我看夫人似乎胸有成竹,莫非另有奇招。」
老狐狸怕是看出什麼來了,韞和不敢再多說一句話,替他二人各自斟了酒,「寒天凍地,冷死人了,你們慢慢喝罷。」
起身退出,藏在隔壁聽了陣壁角,最後只聽李靉豈說要耽擱幾日,才能去關隘。
趙君湲走了之後,韞和讓紅蕖尋他來。
李靉豈能託詞留下來,也是知道她有話要說,而且要說的話他也猜到了,「夫人不會是要在壽宴上發難吧?」
他果真看出來了,韞和不但不驚訝,反倒平靜不少,「壽宴上重要的人物都在,正好一張網兜上來,一勞永逸。」
她看著無害,沒想到心機如此沉重,膽量也異於常人,李靉豈眼裡露出幾分欣賞,「夫人膽識過人,但李某不明白,夫人如何就篤定自己會成功?」
雪風很冷,捱著縫隙鑽進來,韞和打了個寒顫,把手慢慢握進袖子,「因為我要至高無上的尊榮,就必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