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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韞和道:「她也是個孤獨人。」
常年孤獨的人,更怕清冷,如滎陽,如趙君湲,身旁沒個可以吐露心聲的人,往往猜不透他們想的什麼。
滎陽和她傾訴,是太放心,還是無所畏懼,韞和不得而知,唯一能想到的是,大梁一旦分崩離析,諸雄爭霸,必有她的一席之地。
韞和註定成為不了她,也無意成為她。
再回史府,她的閨閣空置多日,那把阮咸已經蒙塵,取下彈撥,昔日情形歷歷在目,只是她的夫君,僅是一個鏡花水月般的輪廓。
逗留兩日,離京之前沘陽長公主為她設別筵,季凰和仲璜作陪。
分離在即,席間都有些鬱郁,一場下來,都吃得相當少。
韞和身體疲倦,和長公主告辭回府,仲璜送她,坐車裡她方想起,往常送她的都是十兄季凰,今夜卻未離開。
公主寡居,外男留宿,是什麼意思根本無需多想。
仲璜看出她的疑慮,眸色黯了下來,「不用猜,如你所想。」
韞和臉頰漸紅,便是夜風吹著,也散不去那股熱意。
「表兄知不知道?」
「不知道。」
韞和抬眼看著偌大的天穹,月圓如銀盤,有情人團聚,會成眷屬,然而遭人詬病的情.愛不會得到世人的接納。
月圓之夜,渤京風雲暗涌,在這平靜的表象之下,分隔兩地的各自軫念,拋卻身份的為愛沉淪,被迫下嫁的蓄勢待發,陷於淫.欲的意亂情迷。
動身前,金銀由韓靈安排的人押解,先她而行,韞和無需著慌,收拾整理片刻,在書房坐了良久。
紅蕖叩門,她慢慢回神,隔門外紅渠低伏身姿,身後一副陌生面孔。
那人自稱受命於太孫孟石琤,太孫已回隴西,他留在渤京侯等韞和已久。
韞和問什麼事,他道:「太孫讓屬下轉達,夫人定要戴簪,外人相欺必有顧忌,若是夫人涉險,縱然龍潭虎穴,也可安然無恙。」
韞和感激他的幫助,眼中噙淚,「太孫之情我無以回報,替我謝他。」
侍從唯唯,送她出府離京。
宮中在為衛將軍崔慶之設酺會,她走的時候,路邊別橋無人設祖餞,唯有孟石琤的祗從相送。
這一程又一程,跋山涉水,迢迢長路,越是往北,條件越是惡劣艱苦,再強悍的男人也吃不消,遑論韞和身懷六甲,已經重身。
怕她熬不住,紅蕖盡心伺候著,不敢深睡,不敢生病,時刻都提著心在嗓子裡頭,甲笙私下傳信告知情形,趙君湲暗中增派人手,也頂多是護她周全,一路走下來,韞和吃睡都是問題,消瘦得相當厲害。
但不敢停下,也不敢回頭。她走的慢,聽到從京城出來的人在傳,滎陽公主隨崔慶之往東南駐兵,梁帝在公主走的第二日中風了,朝廷已經大亂,而太子遲遲不立,恐怕生變。
韞和身體再不適應,也不敢逗留,強撐著趕赴北地。
到達曲靖縣正值最熱的伏天,每日烈日灼燒,身上綢羅夏衣已經穿不住,在客邸下榻時忍不住減了衣裳。
客邸開設在北地邊界,氣候還算勉強,往南自然更好,但在這裡下榻的客人多數往北,那裡不僅天氣炎熱,亂象叢生,更是劣民遍地。客邸主人是對善良的中年夫婦,看她形容憔悴,還挺著肚子,十分辛苦,婦人便來勸她。
「北上臨阜,一個吳家不談,又是惡民,又是狄戎的,無異於夾縫求生。娘子真要去,路上看見什麼都不要多看,也不可心軟施捨,否則會有惡民糾纏不休,再難脫身。」
「娘子花容月貌,北地少見,如此鮮衣美服,只怕要遭人惦記。劣民的劣根性,娘子不要小覷。」
韞和聽得心驚肉跳,「北地也屬大梁國土,難道就沒人王法嗎?」
婦人好笑道:「什麼王法都不管事。娘子拘於閨閣怕是不知,臨阜已被朝廷棄置,早些年派官員來充縣令,馬馬虎虎管一陣,熬不住的好官都死了,熬的住有幾個不魚肉百姓,中間好幾年沒人管,毗鄰的留城郡守為了臨阜的礦石,一手管了,儼然土皇帝,哪個縣令不敬他三分。」
韞和臉色發白,「不是......朝廷不是任了新的縣令?」
婦人懵了下,恍然道:「是來了個縣令,才沒多久呢,我不大清楚,只聽說狄戎又南下劫掠了,縣令要帶兵防禦。」
既然防禦,那是很惡劣了,韞和眼皮直跳,擔驚受怕的一夜不敢眠。
翌日上路,換了粗布粗衫,頭上釵環盡褪,只裹巾幗,一副村婦的打扮,她本想把馬車賣掉換騾的,韓靈卻不同意。馬車不方便也好過騎騾子啊,騎騾子去臨阜,猴年馬月才能到。
韞和怕把孩子生路上,默默閉了嘴。
正如客邸主人說的,馬車進北地就被盯上,蓬頭垢面的男男女女帶著小孩涌過來伸手要錢,要吃的,她不理會,就往車裡扔石子,好在韓靈厲害,他和甲笙亮出兵器,牛高馬大的,往人前一杵,把人群喝退,誰還敢湊上前。
韞和在車裡不露面,一路相安無事,只除了遇上幾個亡命之徒。
均被韓靈斬殺。
往西南是隘塞,往北是沙塵,捱了數日,日光晻晻到達臨阜縣城,甲笙趕車到一處宅子,說到了,韓靈站在門口打量好幾遍,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