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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韞和去北方的行程近在眼前,寧戈特別抽身出來為她踐行,在韞和的勸阻下仍是多飲了杯中物。兄妹兩個簡單用過飯,並肩坐在窗前,各捧一盞淡茶看天邊彎月,講起兒時闖的禍,捱的揍,哈哈大笑。
笑過後,寧戈滿腹失意無處安放,「那樣頑皮也多好,畢竟真正快活。」
「哥哥,事已至此,我們都不要再往回看。」韞和長睫撲扇,垂在眼瞼,落下淡淡的青影。
明月皎皎,她素衣整潔,踱上銀霜,與容色一般無瑕,安靜寧和了,也更茀郁沉寂。
寧戈眸光深深,「犀娘,人來世上一遭,不只有兒女私情。」
韞和正色道:「我知道。」
寧戈覺得有些話有必要和她說,望著韞和的側臉,目光在絲絨百花上掃過,「毋庸置疑,他是喜歡你的,至少在他那兒有你一席之地,且高於任何女子,但和權力比起來,這點喜歡真的不算什麼。」
他們同窗多年,趙君湲的品行才德皆拔尖,他毫不懷疑他的能力,但在情.愛上......他從未見他對誰用過心。
韞和又道:「我知道。」
她心態日益轉變,早已看開。她想著,大抵是將為人母,全身心都撲在腹中的胎兒,想給他最柔軟的愛意。
撫向裙腰,小腹尚且平坦,她卻能想見他的模樣,「他愛誰已經不重要了,我只要孩子,好好生下來,撫育他成人。」
寧戈雙眼已經泛紅,「平平淡淡未嘗不可。」
月光迷離,天底下不知多少人離合,韞和淺淺地勾唇,「一生一世一雙人,真難。便是父親那樣完美的男人,也不只有母親。」
「既然人要做選擇,我也為自己做打算。事已至此,不妨一賭。」
寧戈望著她的神色未動,只聽韞和道:「他為平民,我為庶婦,他為王,我兒為嗣子。」
寧戈沉默,風聲吹散月影,他才記起,祖父訓.誡死士百眾,掌握機要把柄,全交到了韞和手裡,韞和得之,如添虎翼,只需等契機,再稍加助力,未必不能成事。
他手指用力,熱血沸騰難抑,「如果那是你希望的,我會讓這條路走得順利些。」
看著哥哥認真嚴肅的樣子,韞和笑了笑,低頭抿著茶。
月光漸濃,蟲伏鳥歇,唯有城內夜者擊柝,聲聲入耳。
韞和輾轉難眠,披衣掌燈,摸出枕下簪匣,鳳首金簪握在指尖,燈下細觀,簪身雲紋,簪頭鳳首,蓮瓣細蕊,花葉纏繞,美輪美奐。
指腹摩挲著,心中信念堅定。
她要握住的不只是這支金簪,而是這支簪背後於她的意義。
既然世上情.愛傷人傷己,貪戀不得,這權勢榮華不妨掌上一回。
翌日早早梳洗,拾掇精神,和兄長話別之後從容離開茴州城。
她走後不到半個時辰,有飛騎於府宅停住,馬上穿甲的侍衛大步上前,對著緊閉的銅門一頓拍打。
只聽吱嘎的嘶啞聲,沉重的門扉由身強力壯的男僕合力啟開,隨著縫隙漸開,一名華衣美服的少女迫不及待地擠進來。
「伯執,伯執,你在嗎?」
她探著腦袋東張西望,奴僕慌忙來攔,「你、你誰呀,怎麼亂闖別人的屋宅。」
「我啊,我梁娞啊。」梁娞眉眼彎彎,才不管他說什麼,沿著路往庭內走。
他們的動靜實在太引人注目,吵吵嚷嚷的,真把寧戈鬧了出來。
寧戈問怎麼了,奴僕還沒答,活潑好動的小美人就張牙舞爪地跳出來,奔到他家公子的面前。
寧戈皺眉,「翁主怎麼到這來了?」
梁京入了夏,茴州還是春日氣候,她來時倉促,衣裙還是單薄的夏裝,大概是冷,里三層外三層地裹在身上,不倫不類的,讓寧戈頻頻皺眉。堂堂翁主,縱然為質,也是千金之軀,該配婢女照顧衣食起居。
帶她進屋,先倒了熱茶給她暖身,梁娞小口抿著,眸子亮晶晶地望著他,「是公主放我來的。她讓人跟著我的,不讓我回渤海,我只能到你這了。」
也只有滎陽做事這般大膽妄為,人質都敢隨便放,寧戈眉頭皺的更深了,「胡鬧,翁主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梁娞眨著眼,「知道啊,兩國交界的茴州嘛。公主講過的。」
怕他生氣趕她走,扯著他的袖角小幅度晃動,「我沒地方去了,你不會趕我走吧。」
她可憐巴巴地鼓著眼睛,讓人無從拒絕,寧戈輕聲嘆氣,轉頭吩咐下人收拾廂房。
梁娞知道他應了,喜得抱住手臂,「伯執你最好了。」
「翁主……」寧戈朝下看,她似才反應過來,慌忙鬆開,手足都不知往哪擺放。
寧戈赧然,低頭添茶,耳根悄悄泛起緋紅。
趙君湲北上去了臨阜,韞和直往渤京,因為身孕不便,停停走走,奔波將近六月才抵達。
進城前她決定先去拜會姨孃,便讓甲笙直接駕車去沘陽長公主府,然車才到城門便被門吏攔下,門吏告知驗明告身才能放行,韞和取了憑信,讓韓靈拿去驗證,門吏接過粗看了眼,放他們通過。
走了幾步,又有兵將攔阻要查驗,韓靈周旋好一陣才脫身。韞和奇怪,光是驗身就兩次,不知是什麼道理。
待行了進去,門洞裡人聲鼎沸,車馬絡繹不絕,卻只見人出不見人進,韞和在車裡張望,衢道上街吏兵卒隨處可見,竟是揮舞著兵器肆意驅逐平民,拉扯推搡,踩踏毆打,喧囂紛擾不止,毫無秩序可言,像是無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