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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話音落下,那扇門後跟著傳出一聲利落的碎響。
寧戈臉色陡然一變,推門進去看,碎了滿地的陶瓷,迦南丟魂落魄地站在那兒.....
周宅的人把永晉一眾人接上來,韞和也醒了。
嬤嬤時刻用水潤著唇,韞和的臉頰和嘴唇還是乾乾的,嗓子也干疼的說不出話。
人安靜地躺了一陣,總覺得不真實,看看母親,開口詢問祖父的病症。
迦南道:「才將還念著你,很精神。」
韞和睜著眼沒說話,不知道聽進去沒。迦南問頭疼不疼,冷不冷,要吃什麼,她只是搖頭。
迦南鼻頭微酸,「都是母親沒用。母親給了你世族女子的驕矜,不曾教你分辨是非曲直的能力,害你屢受挫折。」
「是犀娘自己的過。」韞和望著她,眼裡蓄滿了水。
嫤和挨著她的臉,小手輕輕地撫,「不哭。」
「阿姊沒事。」韞和勉強笑著,心中卻沉痛難受。
拉高被褥蓋著臉,捂了片刻,緩過低落的情緒,「我去看看祖父。」
她掙著起身穿鞋,迦南急忙將她按住,面色有些急,「好些再去也來得及……」
半吐半吞的,惹得人惴惴不安,還當自己泥做的不經事,韞和嘴角掛著笑,「我好了,不要緊的。」
「什麼不要緊,你的身子……」
見女兒滿眼疑惑,迦南按在她肩上的手緊了緊,不忍地偏開頭,「犀娘,你有孕了,不要任性。」
「身孕?!」
風雪呼嘯,似乎灌進屋子裡,從肌膚寒到了骨髓,韞和嘴角的弧度一點點抿直,她以為自己會不知無措,事實卻是,比想像中更平靜。
若無其事地穿好鞋襪,穿上斗篷,母親在身後迭聲喚著她的乳名,她回過頭,扯出一抹笑,「母親,你要為我高興。」
她按在腹上,每句話都是肺腑之言,「他是我餘生的念想。」
路上覆的積雪除過一次又一次,隱約露出黃泥小道,路面印著深淺不一的腳印,越往上走,氣氛越是沉重,廊檐下家奴的面孔也是陰鬱得很。
韞和來時,周凜還在睡,她守在榻邊侍疾,去煎藥的時候茯姬悄悄和她說:「家翁知道你要回來,硬撐著這口氣。」
藥咕咕冒泡,韞和的思緒也有點散,只聽茯姬一句嘆息,「家翁老了,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人會老,會死。
如果她知道祖父會病成這樣,當初不會執意下山。
韞和心懷愧疚,在病榻前衣不解帶地服侍著,周凜清醒的時候不多,而且極其短暫,總像是在熬一口大氣,好做身後的安排。
而這時候朝廷圍剿叛軍的軍隊全部在九嶷山東部駐營,和狄家設在山下的軍隊遙遙相對,但因為大雪封山的緣故,一直處於觀察狀態,不敢擅動。
趙君湲孤身一人,馬不停蹄地趕到茴州,才發覺兩陣形勢嚴峻,上山的路已經被朝廷大軍堵死,沒法通過,熟悉的偏徑也沒能倖免。
除了硬闖只有硬闖,可這樣一來必然會深陷囹圄,就此掉頭回去,也不可能。
就在無計可施之際,突然想到韞和說過,翻過幾座山能到京城。她若是沒有走過,怎會知道?如果他沒猜錯,那必是最近最安全的一條路。
趙君湲心頭一熱,策馬返出茴州。
群山迢遞,翻越跋涉,幾日下來,龍駒鳳雛的一個世家公子成了滄桑落拓的糙漢。
他每到一處山峰就會停留下來,望著蜿蜒遠去的山河,想起和她在堃山並肩遠眺的情形。
而今他形單影隻,衣衫破了無人縫補,冷了無人披衣,真正體會到那句:
「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
硬趕了七日,終於看見熟悉的屋群,趙君湲心中一喜,縱馬上前,剛剛到一個小山包,臉頰突地一絲刺痛,一支鐵箭無聲無息地擦過耳際,飛了過去。
趙君湲剛剛掣出雁沉,雪霧撲面而來,火龍駒受了驚嚇,一時揚蹄長嘶,瘋狂地跳起來,他死死拽住韁繩,還是被烈駒狠狠掀到緩坡下。
他杵劍跪了一隻腿起來,脖子就被數十把兵器架住。
掃過的路面上,馬蹄踟躕,一道嘲諷的聲音從馬上傳來,「方才還當是哪裡來的小賊,仔細一瞧,原來是宋國公!話說宋國公不在京城,怎麼到這裡弄成這副德行。」
趙君湲抬眼,穿著甲冑的狄融騎在馬上,手挽穿蛟弓,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也不惱,挑眉笑道:「多年沒見,狄小將軍的待客方式還是這般犀利。」
「呵!待你還需要客氣不成。」狄融做了個手勢,兵卒紛紛收起兵械。
他把濃眉一掀,「要不是史家公子有話,你能到這裡。」
趙君湲不在乎他的偏見,收了劍,直道:「我要見先生。」
狄融嗤嗤笑了聲,也沒駁斥他的話,吩咐小卒好生瞭風,又叫人牽了馬走,真的引他去見周凜。不過是自作主張,並沒有知會迦南。他有私心,想悄無聲息地打發了趙君湲。
他們來的很是時候,周凜正巧醒著,身旁只有茯姬在伺候用飯。
見到趙君湲,周凜也沒太驚訝,喝了點米粥,精神略好,對茯姬等人道:「你們都避遠些,我和宋國公單獨談談。」
人都退的乾淨了,周凜稍稍掃了眼,下裳破成條狀,足底的鞋更是髒污得不可直視,雖然礙於禮貌稍微整理,這副潦倒模樣還是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