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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不必說了。」他舉起一隻手,「你先出去吧。」
夫妻的事,他一個下人,不大好過問史良猶疑著,站了會兒才掩門出去。
磕門的聲一落,趙君湲緩緩抬起頭,展開皺巴巴的紙,每字每句瀏覽下來,看似無情,卻是被淚水侵泡過。
無力地倒在繡榻上,鼻息里隱隱幽香,是枕上殘留的她的發香。
閉上眼,腦海里還是她青澀嬌嗔的模樣,她在妝檯前描眉,在美人榻上小憩,在他懷裡嬌羞地笑鬧,被他攬在膝上,壓在錦衾繡堆里……
分明還在昨日,轉眼已經觸不可及。
抱了軟枕壓在胸口,她的眉眼在眼前浮現,或哭或笑,亦嬌亦媚,都深刻地映在腦海。
她那樣驕橫恣意的人,沒有一點可愛的地方,有什麼值得他留戀。
趙君湲扔開枕頭,在榻沿坐了一會兒,突然起身拉開門。
朝行暮止,該走不遠的,去追應該來得及。
他一路疾馳,晏崑崙半道遇上被無視,攆上門來,蓼園裡已是一片忙碌。
追問之下,才知他要尋那離家出走的小娘子,忍不住揶揄了一句,「你也有今日。早知這樣,何苦做得那般絕情。」
細軟收拾妥帖,趙君湲不答話,準備取劍走人。
晏崑崙把人攔住,冷靜十足地提醒道:「你這一走,可就是抗旨違旨。」
趙君湲把雁沉扣在腰帶,淡道:「抗不抗旨,都是死路。我這二十多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從未今日這樣舒坦暢快。」
他面色冷峻,輕聲道:「崑崙,別忘了,周國公才是關鍵人物。」
美人江山他都要兼得,如斯雄心壯志,他不成,誰能成。
晏崑崙多看了他幾眼,拍著肩道:「佳人負氣,你的路不好走呀。這趟我不陪你了,再見罷。」
……
將近一月,史寧戈到達茴州。
范承善早做了安排,寧戈隨大軍駐紮後,他將事情原原本本的敘述了一遍給迦南。迦南抑鬱已久,又逢史公病急,多日沒有笑顏,得知寧戈活著,可謂是涕淚沾襟。
問他何時能見,范承善道:「寧戈身負朝廷要職,奉命而來,不好和狄將軍他們太過親密。公主要見,只能夜深之時。」
迦南顧及到寧戈安危,點頭應允,「以我兒性命為重,一切聽范將軍安排。」
原本還很失落不能即刻見到兒子,但想到終於可以和失散多年的兒子重逢,心情頓時開闊明朗,每日捯飭妝容衣裳,準備以最精神的樣子和兒子相見。
終於到母子相認這日,妝扮一新的迦南由婢女攙扶著立在門前,借著絹燈的微光翹首遠眺,因為住在山頂大宅,地勢略高,遠處的景物一覽眼底。
一行人遠遠地來了,服綈衣的青年在眾人的簇擁下拾級而上,迦南嘴角彎著,笑得格外美麗,臉龐上淚水卻譁然落下。
十餘年過去,全無半點音訊,只以為沒了。如今曉得活著,心裡又是一份擔憂。
她的兒子受過什麼苦,受過什麼欺負,有沒有人幫他,有沒有人照顧他,作為母親的她全然不知。每每想到,心底碎成一片,自責便多一分,恨不能替他去受。
天色昏暗,一排燈卻將路徑照得通明,寧戈望著石階盡頭玉立的母親,腳下石階好似永遠也走不完,還時不時地絆倒,家僮扶他,他仍是堅持自己一步步腳踏實地地走。
不過才走了一遍而已,想想他的母親,這條路走了十多年。
踏上最後一階,寧戈還未跪倒,雙臂已被穩穩托住,他不敢抬頭和母親對視,埋首於雙臂間,失聲痛哭道:「母親!」
迦南哪裡還能撐得住,一行珠淚滾落,抱著成年的兒子哭到肝腸寸斷。
骨肉相見,恍若隔世。
母子二人清淚雙垂,哭聲在幽暗寂靜的林中久久飄蕩,看得眾人跟著抹淚。
抱頭痛哭一場,寧戈悽然道:「兒子來晚了,兒只知享福,難為母親流離顛沛,吃盡苦頭。」
迦南已是淚人一個,撫著兒子面龐,含淚搖頭,「不晚不晚,我們總算是重逢了。」
摩挲著兒子俊郎的臉,見他衣綈履革,膚色康健,過得應該不算太壞,稍稍放下心,把他的手緊緊攥進手裡,「寧戈,母親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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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啟副本,寧戈回來了,韞和還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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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母子重逢, 各有一肚子的話,又不知從何提起,嗚嗚咽咽,泣不成聲。
山上鋪天蓋地的雪,氣候罕見的冷, 寧戈只穿一件單薄的衣裳, 外罩一件紵布大氅,一路頂風露雪,嘴巴凍得烏青發紫, 旁人到底清醒些, 勸著讓公子先行更衣梳洗, 別的話進屋再敘。
掩上門扉, 雪風寒氣避在外頭, 屋裡只余緊要的一婢一媼, 添上熏籠的炭,捧來熱湯溫水, 忙碌了一陣, 又擺好跪墊和坐榻。
身上潮潤的氣息還未散,寧戈先跪下磕了一個頭,沒著急起來, 就維持著磕頭的動作伏在地上,脊背那處微微顫動。
母子連心, 他心裡想的那些迦南都知道, 一如自個心裡所想, 悔恨,自責......交織盤桓。
忍淚受了這一拜,將人扶起帶到身旁,攥一塊舊絹子慢慢拭著凝在眉梢的水霧,細細端詳,眸中淚水涌動,捨不得挪開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