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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不到五更,史寧戈就得走,和車騎將軍點齊的人馬,集於京郊,直奔茴州地界。
韞和送他到門外,折柳相送,揮了揮手。
直到一人一馬落成小點,慢慢轉回臥寢,吩咐婢女打點行裝,自己尋了筆墨,鋪開紙張。
紅蕖去了外面一趟,憤然地回來,一壁收拾行裝,一壁和她道:「我就知道,那女的怪會裝可憐,絕不是什麼善茬,如今露出狐狸尾巴來,滿城看笑話,還連累了娘子的名聲。」
韞和手裡的筆停了一下,力道卻緊了兩分,「你說的誰,和我有什麼干係?」
紅蕖撇嘴,「還能是誰,上次一塊兒來鬧事的那個小娘子,是老夫人娘家侄孫女韓麗娘。爬宋國公的床沒成,灰溜溜地走了,韓家面上掛不住,到處張羅著相看人家。」
她哼哼地說:「依小婢看,王大夫的事搞不好就是她的手筆。」
韞和心頭猛跳,手裡的筆跟著顫了顫,落了濃墨,污了好好一張紙。
兄長把這層關係撕開了,傷痕在那擺著,兩個驕傲的人都不會輕易低頭。
她自個也想明白了,與其痛苦地糾纏下去,不如斬斷這段情,放彼此一條生路。
從今往後,橋歸橋,路歸路,趙君湲和誰都好,和她再沒關了。
「趙家的事以後別來和我說。」她眉心微蹙,揉了紙,再沒心情寫下去。
紅蕖不敢再說下去,正要將箱籠塞滿合上,一個婢女急忙打開取走了幾件服飾,小聲道:「你作死嗎?娘子不許拿趙家送的。」
紅蕖心一提,麵皮繃了起來。
如今趙家成了禁忌,半個字眼都不許提。這是鐵了心要斷啊。
不止這樣,史良把各處的門關了個嚴實,一貓一狗都不放進來。
梁羨吃了閉門羹,在正門上站了好久。素衣布履,眼神無光,曾經的太子,而今的陳王,比之從前,形容更為落拓潦倒。
幾次抬手敲門,都鼓不起勇氣,握住門鈸的手慢慢鬆開,退了幾步,唇邊噙著苦笑。
他無數次期盼,美衣華服的大傅,大袖翩翩地從門內走出來。
如今才知道,他的這場夢做得太久,該醒了。
老伯的茶,他怕是沒機會再討。
釋然一笑,轉身一步步下了台階。
只盼他日,能再相逢於此。
只是那時,他又是什麼身份?
天高地闊,萬家共一輪明月,無論悲歡或離合,都在這明月里寄予哀思和祝禱。
窗下花開無聲,在月下吐露芬芳,韞和倚窗看了許久,面上冰冷,她合上窗,走回長案剪亮了燭火,搦管下筆。
腹稿思慮已久,一氣呵成,取鎮紙穩穩壓住,翻開書中夾的一頁紙。密密麻麻,數十個名姓。
「都會用得上。」他帶著笑渦的臉,他伏案執筆的樣子......
往日纏綿一幕幕,浮現眼前,揮之不去。
韞和心慌氣短,難受得緊,隨手丟到一旁,收拾起書案。
轉目又是那張許久未彈的阮咸,安靜地擱在架上,木質的光潤澤細膩,摘下來抱在懷裡,撥動一根琴弦,心痛如刀絞。
紅蕖叩門走進來,「娘子,行裝都打點好了,該......」走了。
她目光一滯,下半句噎在喉嚨。
韞和懷抱著阮咸,伏在案頭痛哭失聲。
…
星夜啟程,踏月出京,轔轔車馬聲碾碎了她的情.愛之夢。
飛馳顛簸的馬車中,紅蕖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不出一月,娘子就能和公主團圓了。」
韞和雙眼乾澀,無心答話,無意間撫到臂間,纏臂金圈圈纏繞盤桓,她心思一動,褪到腕口,卻是無論如何都取不下,硌得手腕緋紅,索性作罷了。
馬車行了一段路,駕車的永晉詢問:「娘子還走來時方向嗎?」
來時的路條條通暢寬廣,來時尚可,去時再行只怕招惡人跟蹤,暴露周國公的落腳之地。
「不行。」少情寡慾,韞和便十分地清醒理智,「這條路不能走,改從山路行。」
山路知之者甚少,又可隱蔽和誤導,最好不過。
「走山路無疑是最好,只是娘子要受吃些苦。」
永晉道了這句,揚鞭催馬,馳到窄道之上,沿著河岸穿柳疾馳。
而渤京這邊,天色微微明,晨鐘一響,城門大開。
耳目報信時,孟石琤正叫人捆了鼻青臉腫的王大夫給趙府送去。
聞言,竟是愣了愣,嘴角輕輕一彎,「虧我勞心費力為她找人,她走得倒是乾脆利落。」
無奈地搖搖頭,暢快地吁出一口氣,「走了也好。」
值得欣慰的是,抓到的人能下了那個人的臉面,他只要略微想想,熱血沸騰到不可思議。
這時候,他的私宅外面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對司閽自稱趙夫人的堂姊。
司閽忙不迭地報進來,孟石琤並未多想,直接允了,倒是沒料到會是遇仙寺揍到他滿地找牙的女子。
仲璜落落大方地揖了一禮,「尊駕願撥冗一見,仲璜不甚榮幸。」
「人生何處不相逢。」
孟石琤感嘆一句,示意她坐,親手斟了茶水,「閣下來,可是為了令妹犀娘?」
仲璜謝過茶水,悠悠笑道:「非也,仲璜來,是為貴國陛下一諾而來。」
孟石琤抬目輕輕一掃,懶懶道:「不是我不兌諾言,而是此諾只許持簪之人。敢問閣下,簪主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