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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趙君湲皺眉看他,「崔家那裡也有旨意?」
「奇怪就奇在這了,單單只詔滎陽,崔家那邊沒有半分動靜。」
史寧戈不是很明白皇帝陛下如此大張旗鼓,是幾個意思。
舉目望天,天幕都暗了。這道旨意下得倉促啊。
趙君湲想的和他一樣,往深了想,這樁婚事只怕更倉促。
一思慮,眉頭慣常蹙攏起來,往門裡麗影瞟了眼,捻著袖口的手指搓了片刻,驀然一停。
他道:「右昭儀沒有挾持陛下,陛下卻是真的大病,急於操辦公主大婚。召滎陽見駕……不僅要她監視崔慶之,更要掣肘崔慶之。」
滎陽熱衷於朝政,也有遠見卓識,梁帝樂見其成,再三寬放權力,並非僅僅出於對她疼愛,更多的是未雨綢繆。
暗中鑄造出她這把兵刃,聯姻的同時亦能壓制權臣,一舉雙得。
踏入內禁,想了一路的滎陽醍醐灌頂。鳳輿下來,立在園圃怔愣許久。
猶紫宮的花開了大片,綻放得轟轟烈烈,慘澹的燭火下卻依然明媚多姿,就像她的人,張揚倨傲,也是另一種明艷照人。
賦予美貌的女人,被男人貪戀爭奪,多是薄命。她為帝女,免了俗世玷.污,也免不過淪為政治祭品。
她能嫁出去,可將來的路要怎麼走,便是自個說了算。
眼下要做的,是緩和父皇的病情,能拖一陣是一陣。
殿內琴聲斷續,晦澀難聽,滎陽皺眉,甫一進殿便沖撫琴之人道:「再怎麼操弄也還是不入流的市井味,污了我的耳朵。」
撫琴的是岐王梁寬,著的白袞袍歪歪斜斜,盤腿坐在梁帝腳下,沒穿鞋,臭烘烘的羅襪直入鼻腔,滎陽眼角抽搐,直接剜了一個白眼。
梁寬到真是得了右昭儀的真傳,貫會示弱服軟,舔顏給梁帝灌迷魂湯。果不其然,滎陽才走兩步,他嘴一撇,和梁帝撒嬌,「父皇,你看阿姊她。」
梁帝撫著他腦袋,道:「你阿姊過幾日就離宮去了,再礙不著你什麼。寬兒先退下,我和她講幾句緊要的話。」
收了琴,梁寬起身,拜了拜,經過滎陽身旁時,小聲哼道:「小心我宰了你。」
滎陽生來就沒怕過誰,「該小心點的是你母子二人,來日仰仗我的地方還多著呢。」
這話再聽不懂,梁寬就是傻子了,他臉上白一陣青一陣的,很不好看,擦肩過去報復性地推了滎陽一把。
滎陽戒心強,眼疾手快地扭住了他手腕,用力一扳,疼得梁寬哇哇大叫。直至梁帝開口,才悻悻放開手。
梁寬離去,大殿上的宮人被支離,只餘一抹薰香青煙閉在窗內,裊裊飄散。
疏星淡月,霜似的光灑一地,雙燕錦屏前映出一雙相對而坐的身影。
梁帝起身沒多久,寬袍廣袖,長發垂膝,才幾日不見,又垂垂老矣。
梁帝俯身拍她的腦袋,「打小就不饒人,不認輸。多大的人了,還和你弟弟計較。」
滎陽躲開手,怨氣衝天,「父皇慣著他是喜歡他,我不喜歡他,才不會任他胡鬧,和我較勁。」
「朕慣的你無法無天。」
梁帝讓她起身,滎陽卸了力跽跪著,直道:「父皇真的想好了,要我嫁去崔家?」
梁帝微微捏了下額,雙眼眯著,瞧著粉面玉腮的女孩兒,左手在憑藉几上擱著,伸出一指一下下地叩擊。
毋庸置疑。
滎陽捏著裙面,把金絲繡的花紋死死攥著,「父皇這一生有沒有後悔的事呢?」
手指停下,篤定道:「沒有。」
他悵然笑了起來,「滎陽,是不是死在父皇手裡的人太多了,父皇就糊塗了,不知道你在當中曾做了什麼手腳。」
冷汗沿著後頸滾落,嘴上還是那般不服輸,「兒臣干預過紅字書案,救過幾員老臣。兒臣既做了,就不怕父皇知曉。」
梁帝默然了默,眼帶深意,「你倒是不怕。梁羨要是能有你一半膽識,也不至於廢黜了。」
如果有這一半膽識,只怕是忤逆犯上的罪名了。
滎陽眼皮耷拉下來,「父皇要孩兒下嫁,不會那麼簡單吧。」
帝王哂笑,「權臣,朕的這一朝實在太多了。多了就要砍,只能留一個。」
「所以父皇要殺宋國公,讓崔慶之徹底頂上。」那個被她輕視的女子,命運和她又有幾分區別,這副皮囊是美是媸,都是為男人而活。
她把手指伸直,捏過的那塊已經汗濕,思路還是清晰得很,「崔慶之接手東南,父皇下嫁兒臣,一是籠絡,二是充當皇室的眼睛。那父皇今夜急詔兒臣,想必還有更為重要的事。」
她深思敏捷,梁帝目露欣慰,「我兒聰慧。崔慶之,人心莫測,朕要用他攏他,任何珍貴之物,包括你朕都可以給他。你要替朕,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另外最重要的是,來日他生異心,你能掣肘於他。」
將這樣機密的事託付給她,滎陽不知該喜還是該憂,她附手道:「兒臣區區女輩,手無寸兵,如何掣肘?」
既召她來,也是做了充分準備,梁帝捏過她手,落下一物。
觸手冰涼,借光打量,是半枚銅虎符。滎陽愣住了,嘴唇顫抖道:「國之重器,兒臣若遺失了,該當如何?」
「國璽兵符都是死物,只要人活著,萬事都能變通。梁寬還未坐上監國之位,朱家崔家都不敢造次,其實私底下焦灼得很。朕越發不好了,你替朕看著渤京,不要叫賊來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