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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趙君湲雙眉微挑,慢慢踱步回來,取了柄銀匕在手裡摩挲,眼神略顯落寞,「常年在外征戰,地為廬,天為蓋,狩了獵物整隻銬上,再與將士分食,何等快意。」
史寧戈悵惘道:「若不是朝廷那幫子饞佞搗鬼,你打下東南,驅逐鶴拓,指日可待。如今人不在其位,還念那些,誰惦著你的功勞。」
韞和翻動鹿肉的手一頓,暗暗失神之際,兩雙銀箸分別伸到她碗中,不過半刻,鹿肉堆得冒了尖。她目中一熱,美味在喉嚨哽著,如同嚼蠟。
一個念家,一個念國,偏要遇上那樣的君王。他們還年輕,來日要如何施展抱負?
「鹿肉太老了是不是?」史寧戈皺眉拈過一片,嚼在嘴裡。
韞和搖頭,口中已無滋味,拈了半片嚼著應付。
這時,紅蕖躬身在繡幕下稟道:「公子,前頭司閽來報,渤海翁主來了。」
三人相互看了眼,起身相迎,渤海翁主梁娞已到了廊下,跺著腳,撫去帷帽,一張臉蛋凍得泛紅。
她上來拉著韞和,大大方方地往屋裡張望,「老遠就聞見香味了,你們吃什麼好吃的了?」
韞和莞爾,拍她身上的雪,「來得早不如趕得巧,正烤鹿肉吃呢。大雪天的,翁主穿得這樣單薄,當心著涼。」
正說著,又有一行人簇擁著兩個人錯落著走過來,一黑一紅,都裹得嚴實,史寧戈奇道:「還有誰來?」
梁娞一拍腦袋,「我把公主忘了。」
「虧得同窗,連我也不認得了。」晏崑崙大步上來,狠狠鑿了史寧戈拳頭,寧戈悶悶地痛嘶一聲。
滎陽聞聲摘下帽子,一雙秀美的眉眼潤了濕霧,清明澄澈,在瑩白的臉皮上格外分明。她美目流轉,在幾人身上掃過,道:「還說呢,有的人有好吃的就丟了魂了。」
梁娞吐了吐舌頭,韞和斂衣下拜,滎陽虛託了一把,受了另外兩人的禮,「我是不請自來,都不必拘禮。」
屋裡屏退下人,只留下宮中老人永晉,其餘便儘是滎陽身邊的宮人。
迎著公主坐了上座,史寧戈落在後頭,扯了晏崑崙在一旁道:「你怎麼把這尊佛給招來了。」
晏崑崙翻著白眼,壓聲道:「什麼叫我招來的。門口遇上的,也沒見著彩仗玉輦,怕是隨翁主偷偷來玩的。」
幾人進了屋,也不敢真的放開吃肉,都有些拘束地坐著,倒是趙君湲淡漠不驚,耐心烤著那半匹鹿肉。
一時間氣氛僵冷得堪比外頭的鵝毛大雪,幾乎要把爐子的火都凍住了,晏崑崙尷尬地咳著嗓子,「食腥膻也沒意思,將些綠蟻小酒佐餐才好。」
貴客既來,總不好冷待,史寧戈吩咐了永晉幾句,片刻過後永晉便拿來酒器和陳釀。
滎陽高踞上位,粗略一掃,簋廉盛酒,也就玉舟尚看的過眼。曾經的朱門繡戶,落到這個地步,也是造化弄人。
她啖完鹿肉,捏著玉舟抿了幾口酒,不屑地擲在一旁,召了宮官。宮官附耳過去,也不知說的什麼,聽完便出門去了。
史寧戈攥著手,看了眼晏崑崙,晏崑崙輕輕攤手。滎陽這個女人向來隨心所欲得很,他也很無奈啊。
滎陽忽然開口道:「表兄。」
史寧戈震了震,半晌才醒過神,卻見滎陽定定地望著他,「姑母她可還好?」
一屋的人面面相覷,心頭都琢磨著她到這裡是要做什麼,韞和亦是抬頭望了去,只見史寧戈緩緩起身,回道:「臣還未見到家母,並不清楚家母狀況。」
滎陽夾著一片鹿肉也不吃,點點頭,「姑母年紀大了,表兄該盡的孝道一定要盡到,才不枉為人子。」
史寧戈低聲應了,心裡翻騰著。滎陽這話是要套母親的下落,並不真誠。
窗子開了半扇,凌冽的寒風灌進屋內,爐里的炭熄了大半,永晉忙去關了窗,重新添上新炭,竄起的零星火點直直飄向屋頂,香味又溢了滿鼻。
那鹿肉烤熟,宮官也折返回來,自公主府邸取來窖藏的冬菇松茸,並一些稀有的佳釀。
梁娞跑過去,歪頭打量著酒器上的字,咋舌道:「南晉的酒,公主平時都捨不得飲,今日倒捨得拿出來。」
滎陽不屑地笑了笑,「哪有捨不得的,只是與眾同飲,才配得上這酒的價值罷了。」
話落,內侍替換下玉舟,換了玉質溫潤的玉樽,她端凝著酒液浮末,「好酒更要好的酒器來斟。」
滎陽握在手中,青蔥玉指襯著杯盞,值得賞玩,確實更勝一籌。
趙君湲對她的小手段小心思毫無興趣,手裡割著鹿肉,片好的依舊分到韞和碗裡,溫聲道:「吃了這些,不要再食。」
韞和蹙著秀眉,小聲嘟囔,「吃不完的。」
悄悄挪到他碗裡,趙君湲餘光瞧見了,在她耳畔低語,「你都給我吃了,可不要後悔。」
「你們說什麼呀?」梁娞飲了酒,醉眼朦朧,不小心碰到韞和的手,驚得猛然一縮,「你的手好涼。」
韞和心口還難受,「也不知道怎麼的,這陣子都這樣,手足冰冷。大概是太冷的緣故吧。」
梁娞搖頭道:「我聽說這是氣血不足的症狀,吃些補血益氣的藥才好。這鹿肉倒是正好。」
韞和掩著唇笑道:「你還懂這些呢。」
梁娞不好意思地捂了捂了臉,「道聽途說罷了。」她又湊上來,壓著聲音說,「韞和,你要生小娃娃了嗎?那就要看看大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