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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湖面上涼風習習, 韞和心腔卻被暖意填滿,清泠泠的淚晃在眼角,肆意澎湃。

    這世間對女子其實很不公平, 男子用情再深, 也不止一位紅顏相伴,唯獨女人比男人忠誠,為他生兒育女, 操持中饋, 窮苦也罷, 富貴也罷, 一旦嫁了就會死心塌地跟一生。

    不知不覺中,她好像也成了那樣平凡的女人,付出柔情蜜意,替他愁,替他憂,萬般情緒皆因他,貪戀他身上每一種氣息,霸道的,殘忍的,情真或意切,真實得讓人害怕……

    涼風見縫插針般地鑽進船艙,韞和瑟縮著,眼角的淚合著湖光月色,晃落到腮邊。

    「你又哭了。」趙君湲看著昏燈下韞和泛粉的臉頰,笑音低沉。

    這一瞬,韞和不敢看他的眼睛。

    這個男人穿戴時風神秀異,冷峻得不可侵犯,除去衣冠,每一處都恰到好處,充滿令人敬畏的力量。

    她眸光落在掛梢的玉盤,「看見了月亮。」

    微醺的月色灑在船頭,點綴在湖面,波光粼粼,這樣皎潔神聖的景色,真的會生出許多感慨。

    「好看嚒?」趙君湲背對著月光,不見神色。

    韞和說好看,薄唇挨著臉,在她面上緩緩走過。

    韞和嚇呆了,眼框裡又盈了霧氣,「你起來……好不好?」

    笨口拙舌地拒絕,反倒讓人不想放開。

    趙君湲脫口就道了聲:「美人蕉。」

    「什麼?」韞和不懂他這句無頭無腦的話是什麼意思,想問個明白,已經無暇分心問了。

    趙君湲只要想到她閨房臥榻挨著的窗下,那株紅艷艷的美人蕉,念百遍清心經都沒有作用。

    看來她懵懂的模樣,大概都不曾留意過,當雨露凝在花瓣上嬌艷欲滴的樣子,是如何的引人入勝。

    趙君湲支起上身,抬指摩挲著她的臉頰。

    韞和還未勻過一口氣,又被他攔腰抱起,手腳發軟地靠在胸前,蹭著了他剛剛長出青茬的下頜。

    蓮葉的殘影流動在船頭月光下,又拉長了,落在船頭不住鼓動。

    十指相扣,緊密相握。

    趙君湲眉睫顫動,有汗水淌落下,他碰觸她的耳垂,低語了幾句,韞和臉上頓時燒如滾鐵,伴著汗珠滾到耳下,如同絢爛晚霞……

    在客邸的清晨對鏡梳妝時,韞和仍是止不住去想昨夜船上的情形。

    後來她一整夜都縮在趙君湲懷裡哆嗦和哭泣,也不知道到底是冷極了還是熱極了,但身體疲軟確是真的。

    鏡子裡,臉又紅到了頸後,韞和醒過神,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抬手綰好髮髻。

    趙君湲閒閒地走過來,捏過她昨日飾在發上的一把玉櫛,一壁把玩,一壁看她往鬆軟的發間簪戴釵環。

    韞和被他瞧得臉上直泛熱氣,轉頭剜他一眼,「你走開些啊,別擋著我。」

    趙君湲輕輕地勾唇,也果真往後站了些,只不過恰好對上了鏡子。

    落在韞和眼裡,衣帶緩繫著,袒了片厚實的胸膛,不禁想起他健碩的肩肌。

    韞和手裡一慌,怎麼也戴不好金步搖,反倒戳到頭皮,正暗暗氣惱,手掌里的步搖就被抽離出去。

    「笨手笨腳的。」趙君湲笑罵一句。

    韞和氣他揶揄取笑,起身去奪她的東西,趙君湲反把手舉到她跳腳也夠不著的高度。

    「你喜歡就拿走,我不要了。」她氣得跺腳,轉身就走。

    趙君湲在後面拉了一把,攬肩抱在身前,「這就氣了,犀娘的氣量是有多小?」

    他尾音低轉,撩人心頭髮燙,韞和受不住他這樣挑撥,偏過頭去不搭理。

    趙君湲勾住松出來的一縷發,莞爾道:「就算笨手笨腳也無礙,來日只管叫人伺候,你不必伸手,躺著吃睡就是。」

    韞和噗嗤一笑,「那不就是豬了。我要是豬,你也是豬。」

    趙君湲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我不是大王八?怎麼會是豬呢。」

    韞和手肘朝後一頂,趙君湲痛哼一聲,卻未鬆手,「不和你鬧了,明日年節,我們早些回城。」

    將散發綰進髮髻,尋了一個滿意的角度,插上櫛。

    韞和怕他弄得不好,攬過鏡子瞧了再瞧,規整得沒有一絲可以挑剔,她輕抿了嘴角,眸中流露出少女的羞赧。

    晨霧還未散,湖上搖曳的殘荷延展而去,似乎沒有盡頭。

    目送車馬融入朦朧的官道,站立許久快要被凍死的孟石琤方才抱著手臂長舒了一口氣,「太過分了。」

    當初他真不該和舅父來這趟,悔啊,悔不當初。

    才尋到他人的陪臣聽他這一聲嘆息,脖子後面緊了又緊,誰說不好砍口,仍要硬著頭皮試探,「太孫殿下出來也有一陣了,是不是該啟程歸蜀了?」

    「我趕路不得十天半月,什麼叫有一陣了。」

    孟石琤眼皮耷拉著,手握進袖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金簪,「不是我不回去,實在是眼下不好走。」

    「殿下上次在南晉也是同樣的說辭。」陪臣小聲嘀咕著。什麼不好走,分明是不想走。

    孟石琤尤在感慨,「宋國公這一遭還真是大劫,不過梁帝也該作到頭了,我來這一趟翻山越嶺的,不親眼看看,怪沒趣的。」

    陪臣喉嚨里哽了下,他前是蜀王,後是太孫,夾在兩人之間是兩頭不討好,但也得硬著頭皮規勸:「殿下去南晉耽擱已久,又惹了一身風流債回來,陛下要是知道了又得念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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