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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史寧戈在書房裡忙碌著,韞和就坐在南窗下將信一字不漏地念給他聽,滿心期待地說道:「母親知道你還活著,不知多開心呢。」

    史寧戈正撣著筆墨架子上的灰,聞言擦淨手,把信捏在手裡反覆看了看,又是欣喜,又是悵惘,「可惜不能親筆回信,告慰母親大人。」

    韞和奪了他捻開的信,氣鼓鼓地瞪他道:「兄長去的這幾年,學了文人傷春悲秋的矯情來。要我說,兄長遲早是要回的,當面見母親,遠比書信來得親切。」

    「你道理最多。」史寧戈無奈地一笑,屈指彈在她的腦門。

    韞和捂著額頭,「兄長還是那個兄長,一點沒變,就愛欺負我。」

    「誰欺負你了?」門口一聲笑語。

    韞和聞聲望去,趙君湲解了斗篷給紅蕖,負手進來,睨著發窘的她,「過來和我說說。」

    韞和鼻子裡哼道:「我不要,你們兩個一丘之貉。」

    她背過身去整理疊好書信,趙君湲啞然失笑,和史寧戈對視一眼,慢慢斂去笑意。史寧戈瞧著好笑,「前朝解韍,也沒你操心的,還勞身焦思什麼。」

    兩人走到席間坐下,趙君湲挑著一邊的眉,「失了勢的臣子,總得有個鬱郁不得志的樣子。」

    奴婢奉上茶水,韞和端著過來,乜他道:「過年過節的,只管行樂,誰也不准說喪氣的話。你們說一句半句的,我整夜都睡不好。」

    史寧戈遞茶賠罪,「阿兄讓妹妹擔憂了,該罰該罰。」

    趙君湲彎著唇,手指在她的玉組勾了一下,「男人談正事,你不許搗亂。」

    「你們說話吧。」韞和耳朵紅著,極不自在,扭到後面去吩咐婢女將銅燈置上油,再回來時兩人已經在說杜家的事。

    杜家倚了多年的大樹倒了,臨頭的一刀不過早晚的事,杜家為明哲保身紛紛辭了官,陛下允准了,他們今日在宮門謝恩。

    史寧戈唏噓道:「皇后抓了一支簽,杜家盛極一時。」遙想當年杜氏區區婢女選入宮掖,杜家叩謝隆恩,恍如隔世。

    韞和也恍惚得很,那支簽害人不淺,哪裡是上上籤。

    她捧著香爐坐在廊子下撥灰,永晉攏著袖子上來,替了她的活,隨意道:「一個女郎在角門外打望,問她找什麼人,支支吾吾的也沒說個明白,就走了。」

    「長什麼樣的?」

    永晉細想了想,「戴了帷帽沒瞧見,她只說自己叫什麼娞兒。」

    原來是渤海翁主,韞和笑道:「下次來了別攔她,是兄長認識的人。」

    永晉應著聲,把爐子收拾乾淨了,韞和又捧著斂聲進屋。見她進來,史寧戈滿面笑容道:「犀娘,二十九別歲,我們去泛舟游湖。」

    「你別唬我。」韞和拍手稱好,湖上風景秀異,要是下雪只怕是一番奇景。

    接下來幾日,京城街衢上車水馬龍,買賣著年貨,各戶人家宰豬殺羊,一派繁忙景象,到了二十九日這天,給梁宮供給的熏花也源源不斷地運進了後宮。

    右昭儀裝點完魚藻宮,置了家宴,按俗在殿外焚了天香,催宮使去問梁帝幾時過來用膳。

    不多時,宮使回來復話,梁帝和曹國公在議事。

    梁帝才從頭痛病中清緩沒幾日,聽曹國公講了朝廷里的大事,煩悶得直皺眉頭,揮手打斷道:「雞毛蒜皮,也值當朕來處置,你是閒朕不夠煩?」

    朱薔忙俯身謝罪,梁帝撩了下眼皮,讓他起來,「好了,東南的事情……你推的崔慶之不正好?朕有意給他表現的機會,他既領了衛將軍的銜,就去東南境呆上個把月,帶趙君湲的兵。」

    梁帝頓了下,「明日小除夕,朕賜他一席御膳,送到你府上。」

    朱薔代崔慶之謝了恩,梁帝又問道:「趙君湲最近做什麼?」

    朱薔忙道:「革了職務的人沒什麼差事,三日有兩日都在史府,今日別歲,一早攜了史女去長公主府拜訪,下半日又泛舟遊玩。」

    「他還挺會享樂,佳人美景,一樣不落。」

    殿裡燒的香太濃郁,梁帝打了兩個噴嚏,朱薔腦子轉得快,使了個眼色叫人撤下,自個捧了茶遞到梁帝手裡,「除了宋國公的爵位,他什麼也不是了。」

    梁帝啜著茶,睇了眼他的臉,「你就是膚淺,他要是銀槍蠟像,朕何必費盡周折撤他的衛將軍。冊立東宮的吉日擬下來了,他絕不能留。」

    朱薔手一顫,「宋國公沒什麼大錯,殺是殺不得的。若說娶罪臣之女是大過,那也是翻了篇,正了名的,陛下不好大做文章,明面上拿這個去定死罪。」

    這也確是個難事,他要是用這個去定罪,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梁帝揉著太陽穴,想了片刻,「你尋他一個錯處,在二月前,將他謫到北方去。朕記得挨著北方異族的一個郡縣,死了幾任縣官的,叫什麼來著?」

    朱薔脊背陣陣發寒,「臨阜。」

    豈止死了幾任官,那地方荒涼惡劣,寸草不生,又和北方部落接壤,野蠻的夷族為了生存,常年南下侵略,搶奪財物和女人。朝廷離得遠,派兵頻繁招煩,也懶得管閒,派些人去治理,再厲害的也熬不了多久,基本沒活著的,不過是死了縣官再補一個罷了。

    「臨阜好啊。」梁帝狠意在眸子裡聚攏,又散開,「任上死不了,到了那兒也能磋磨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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