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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而他處狩獵的人已經循聲圍攏,各自舉弓攢射,夾雜在其中的某個人忽然震聲大吼,「馬上有人,不可傷及無辜。」
箭雨停頓,下一瞬又聽人大呼不好,不知是誰暗中布置了絆馬索,橫衝直撞的,一旦絞纏上去,失蹄一跪,必定要帶著人往御溝里翻送,屆時人和馬豈能再活命。
眼看蒙頭撞上,一支鐵箭刮擦著人面破風而至,直直朝馬面射來。韞和驚懼慌措,眼前驟然一黑,身體被一道勁風卷落鞍下。
腦袋裡有片刻的空白,直至肩胛骨傳來鈍痛,方知自己活著。韞和無助地蜷縮起來,手指狠狠揪著那玉製革帶,想給自己一點力量和安慰,握在她肩頭亦是加重了力道,將她整個人裹進斗篷,按在懷裡。
韞和還是止不住地哆嗦,嗅著衣上清淡的松香,喘過這一口氣,從同樣呼吸紊亂的胸前抬起頭,緩緩睜開的眼皮被淚水不斷充盈。
「沒事了犀娘,我在這裡。」趙君說給她,也是安慰自己。這裡的人只救駕,不會在乎她的死活。
史寧戈奔到眼前,髮髻和衣衫凌亂不堪,他一腿跪在地上,皺眉撫著她頰上擦傷,青筋暴起,「告訴阿兄,還傷到哪了?」
韞和搖頭,伸出一根手指墜著袖角,口舌僵硬,無法言語。
方才一幕,何其驚險,若非趙君湲飛馳趕來,抱著她從馬上滾落,後果不堪設想。
史寧戈想來後怕不已,感激地朝趙君湲看了一眼。
趙君湲眸光閃爍,頭輕輕側到一旁,示意他看。寧戈順著視線看去,那匹馬倒在地上,已經死透,頭部鮮血還在不斷涌流,而額的正中釘著鐵箭,陷入之深足以想像。兩人目光交匯,都有發自肺腑的震撼。
另一邊,眾人也從這場混亂中驚醒,各自收拾儀容,伏跪到御前請罪表忠。
方才驚慌遁走,梁帝也有幾分狼狽不堪,這會兒解了危局,慢慢順下氣,由侍御扶掖著上來,不去看馬,倒盯著史寧戈幾人,細細眯了眼。
朱薔腰受了傷,被人攙扶著,問責球場禁衛,領隊的人支吾幾聲,只道是球場風沙迷眼,擊球手判斷失誤,月杖驚了馬。
不多時,戍衛宮廷的官員也帶著人趕過來,叩拜請罪,開口便道:「何人驚擾聖駕?全部扣押起來。」
烏泱泱儘是人,也不知扣哪一個,一群人都將目光垂到地上,等著梁帝發話。
韞和心中不安,著慌地抓了一把趙君湲的袖肘,趙君湲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撫,手臂托著她站立,護在自己身後,振袖對著梁帝一拜。
史寧戈雖不情願,但天子面前不容他胡來,只得按下滔滔恨意,尋回踩掉的鞋穿上,整理好衣袍,恭恭敬敬地垂袖拱手。
梁帝定定瞧了他一陣,又在趙君湲臉上掃過,輕蔑之意盡顯。
朱薔琢磨著,也沒摸透陛下是幾個意思。
氣氛正僵持之際,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臣崔慶之救駕來遲。」隨之一個年輕人踩著枯葉沓沓而來。
梁帝一聽這聲,眼角上揚,「崔卿哪裡來遲,來得恰是時候。」
禁衛拔了那鐵箭,血淋淋地呈到御前,梁帝指了指,環視眾人,「百步開外,崔卿臂力如此,朝中怕是尋不出第二人了罷。」
朱薔往趙君湲那看了看,諂笑著稱是,其餘陪臣也都跟著附和。
趙君湲始終神色淡淡,毫不在意受到的冷落,韞和卻如油鍋煎熬,滿心難受和不平。
怒目而視,那人就立在她兩臂之遠的斜上方,服武弁大冠,著襦袴,狻猊鎧,素纓盔,腰間佩劍,一副武將打扮。一張臉隱藏在帽盔下,落下的陰影罩了她半張臉。
崔慶之,短短數日,他的大名響徹京城。能取代趙君湲之人,豈是泛泛之輩。
攏緊斗篷,掐著手臂,滿耳朵的奉承之言怎麼甩都甩不開,渾渾噩噩聽了一陣,又傳來岐王獲鹿的喜訊,恭賀之聲頓時如潮水般的湧來。
愛子獵了鹿,梁帝興致勃勃,要烤了鹿肉在宴上同享,遂擺駕還宮。
史寧戈卸了口氣,莫名的憋屈和燥郁。
韞和擔憂得搖了搖他的手臂,不想他意氣用事,史寧戈勉強笑了笑,「阿兄才沒那麼傻。」
韞和抿著唇,泫然欲泣。
這偌大的深宮,危機四伏,沒有一處是安寧的。今日是韶如夢害她,來日又會有誰背地陰招?她不敢想。
「阿兄,我想出宮。」
史寧戈道一聲好,方才情急忘了騎馬,踩掉了鞋,腳底還隱隱痛著,怕是傷口很深,他把目光投向趙君湲,「你帶犀娘先走,我去牽馬,隨後就到。」
他今日怕是不太容易出宮,因此有所顧慮。趙君湲深諳他的意思,垂下脖子問:「還能不能走?」
韞和身上已經汗濕,手足也是冰涼,她一動,渾身還是癱軟得厲害。
趙君湲抱她上到馬背,勒韁出長楊宮,下馬步行一陣,送到內宮,在她耳旁低聲,「去換身衣裳。」
韞和仍心有餘悸,趙君湲點頭以示安撫,「你去,我在這裡等你。」
宮前早有侍女翹首,像是專程等著,上來便引著她去。
韞和不住地回頭,侍女曉得她在球場受驚,解釋道:「仲璜吩咐奴婢侯著呢。夫人有需要的,儘管和奴婢提。」
韞和隨口問道:「她今日一直陪著公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