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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朱薔在旁捏了把汗,恨不得那兔子能通人性自個暈倒,解了天子的難堪。

    梁帝面上有損,只嫌弓不好使,一把擲在地上,朱薔腦子活絡,忙叫人去換一把好弓。

    去的人授意捧了輕弓上來,梁帝一試力,面色稍霽,嗖嗖地射了兩箭,兔子終於如願倒地,挽回了顏面。

    朱薔喜不自勝,嘴裡一個勁兒地贊,「陛下神威不減當年。」

    顛下馬來親自去拾了獵物回來,捧到梁帝眼前。

    梁帝興致缺缺地瞧了兩眼,策馬往裡走片刻,忽然勒住馬。

    傍溪綠水旁,穿著星灰色褒衣的男子牽著一匹胭脂馬,背著箭袋和彎弓,踏踏地走在岸邊,頂冠束帶,袍袖生風,少年風.流引人側目。

    那儀態,那氣度,像極了那賊子。

    他轉過臉,朝這裡望了一眼,梁帝嚇得一個激靈,顫手指著前方,語無倫次道:「朱卿你來看,那是誰,誰在哪兒?是不是史孟桓那亂臣賊子,那賊子沒死。」

    朱薔順勢遙望,看清了那人,「陛下看錯了,是史府公子史寧戈。」

    梁帝才按下去的慌意又騰到心頭,「那賊人的兒子沒死!」

    朱薔暗自腹誹,陛下的眼神差便罷了,怎麼記憶也越來越差。

    還是耐心解釋道:「那位公子回來已久,還是陛下邀他來冬狩。」

    梁帝想了想,似乎有這麼一回事。

    朱薔道:「乳臭未乾的無知小兒罷了,陛下無需擔憂。」

    梁帝嚼著這幾個字,冷聲道:「史孟桓十八歲登殿堂,握了朕的半壁江山。少年人的心性,不可大意。」

    朱薔連聲稱是,見他抽出一支箭,猛吸了一口氣。

    弓上滿了弦,箭頭直接瞄住了史寧戈的身影。

    兩人遙遙相望,寧戈的位置雖暴露,卻最利於掩藏自己情緒。他對面的情形舉動,清晰入目,但心裡盤算的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史寧戈默聲和梁帝對峙著。

    他所謂的舅父,在君權之下,冷血如蛇蠍。他倒要看看,這一箭能不能要了他的命。史寧戈絞緊了馬韁,手指隱隱發顫。

    圍場上呼嘯的圍獵聲似都消失了,風颳得緊,枯葉簌簌落在肩頭,馬在他臉上噴著鼻息,躁狂地刨著前蹄。

    而離他百米之遠,趙君湲穩穩地坐在馬上,弓箭乾淨地擱在鞍韉上,藏弓以待時。

    球場上的風吹得黃塵漫天,兩隊人馬還未分出勝負,比賽還在繼續,女眷們卻已經精疲力竭。

    韶如夢和韞和沒有一點怠倦,迎著風塵,追著球誓要分出高下。

    韶如夢道:「趙夫人這麼賣力,圖什麼?」

    韞和虛著目,「就憑你當初誤導於我,這一球我也不能讓。」

    韞和已占上風,一杖揮進了球門,看台上喝彩此起彼伏。

    韶如夢緊隨上來,暗中舉起月杖,「趙夫人,我恐怕要得罪了。」

    塵霧眯眼,吹得髮髻散亂,韞和掩面回頭,那一杖重重地拍在馬屁上。

    棗紅馬四蹄騰空,躍出了圍欄,風馳電掣般地馳了出去。

    韞和心神大亂,在馬背上顛來晃去,險些墜下,背後禁衛策馬追趕,「夫人快拽住韁繩。」

    韞和小臉慘白,慌亂中拽住了韁繩,馬兒卻已經興奮到不受控制,馱著她鑽進了長楊宮獵場。

    風聲在耳邊嗚咽,颳得韞和兩頰生疼,她整個人都伏在馬背,臉朝下狂吐一氣。

    身後的叫喊已是聽不清,棗紅馬沿著小溪而上,一路撒瘋,徹底放飛了野性。

    弓已拉到極致。

    史寧戈喉嚨里干緊得難受,手心汗濕了,眉梢凝著細密的汗珠,沿著輪廓悄無聲息地淌下來。

    「陛下……」朱薔緊張地抹了抹腦門,汗水糊了一臉。

    梁帝喘著大氣,曳弓的手臂已經明顯顫抖,仍是將箭對著史寧戈。

    伴駕的近臣面面相覷,表情各異,將要松弦的那一刻,都咬緊了牙關,捏住了手邊的東西。

    就在這緊要關頭,林中一陣馬嘶,無數馬蹄疾亂,伴著鼎沸人聲紛至沓來。

    梁帝聞聲回頭,一匹棗紅大馬從天而降,壓著他的頭頂縱躍過去。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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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帝想的是:當年被太尉支配的恐懼。

    今天九千字,我被撂翻了。

    第55章

    韞和腦袋眩暈, 身體如牽線紙鳶忽墜忽升, 隨馬背的起伏肆意拋起落下,口中哀聲呼救, 一把沙啞的哭音散在風裡支離破碎。

    已有御前近衛擋在梁帝身前, 朱薔更是掣刀迎擊, 一刀劃下, 恰砍在馬蹄。馬兒吃痛, 喉嚨里一聲尖銳嗚咽, 銀蹄飛踹, 踩傷數人。

    朱薔後退不及, 腹部遭到一記猛擊, 滾在草叢倒地不起,口中仍不忘梁帝安危, 掙著半個身體高聲指揮,「護駕!護駕!」

    圍場上的陪臣已被沖得七零八落,梁帝由兩三個人護著往安全之地撤離。馬在接連受驚之後,性情愈發癲狂, 眾人只敢退避,試探摸索著, 沒一人敢近前制伏。

    韞和身上力氣殆盡, 臉上血色亦是全無,韁繩已經丟得不知去向, 一時又慌又急, 只得死死拽住馬鬃, 跟著幾個跳躍起落,身子一下被甩至半空。

    見此情形,後面追趕來的禁衛嚇破了膽,怕擔衝撞聖駕又護駕不利之責,一個個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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