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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趙君湲氣得發笑,覷著劉池道:「你以為朱薔姓朱,他就是豬腦子嗎?」

    劉池臉上一紅,正要圓了這話,便聽懶懶的聲調,「那人叫什麼?」

    劉池忙道:「崔慶之。」

    按下頭來聽他差遣,趙君湲只是輕輕地「哦」了聲,對著颳風的庭院看了一陣,漫不經心地問道:「就是那個嫁到朱家的崔女的兄弟?」

    劉池應道:「在校場上中了幾次榜魁,曹國公一直推舉此人,篤定是個棟樑之才,陛下也看過了,沒有給准信,但瞧著有那麼幾分意思。」

    說完,又想了想,補充一句,「紙上談兵的本事是足了,上到疆場能不能見刀槍,還有待考證。」

    芝蘭玉樹的崔門,世代以清高自詡,為官時不願與黨派同流合污,逐步被朝中權貴名流排擠,難以立足廟堂,只好退隱避世,不大出仕做官,到了這一朝,被梁帝硬生生逼到朝堂上來,再次侵淫官場後,漸漸入了世俗,享受起權力巔峰的快.感。崔家子弟中出類拔萃之人不在少數,卻偏偏擇選一個名不經傳的崔慶之。

    趙君湲嘴唇抿成一條線,恢復了慣有的冷峻,「費心捧上去的人,只盼他中用,能一舉斷了我生路才好。」

    劉池聽得一頭霧水,趙君湲忽然起身,大步走到門前。

    家僮在石階底下納頭請示,甲笙方才來過,夫人昨天夜裡發了症,吐得很厲害,人已經昏厥不醒,王媼做主去請妙手堂的王大夫了。

    趙君湲面色已是鐵青,「伺候的奴婢都是死人不成。」趙君湲疾步往外走,因為孟石琤明目張胆的挑釁,心存不滿,沒法不遷怒於韞和,存心要晾她幾日,一聽她身上不好,也顧不得再同她慪氣,急忙驅馬往史府里趕。

    他騎馬腳程快,王大夫這裡還在妙手堂里做準備。

    這妙手堂是新開的一家藥鋪,鋪子裡的王大夫初來乍到,接連醫治好了幾例疑難雜症,在京城已經小有名氣。王媼能想到這個人,是衝著名氣。

    這個王大夫自認本事過人,恃才傲物,在鋪門上定下兩條規矩,一不治死,二不治窮。全城的人都曉得他是個貪財之人,只賺富人的錢,救權貴的命。宋國公府這筆生意,王大夫自然要應。

    帶著僮兒正要出門,一個纖穠的人影至外面蹁躚而入,光看通身氣派,非富即貴,王大夫駐足留心,那女郎隔著冪籬皂紗粗粗打量,並未多看,素手在櫃面上一點,擱下一枚如意紋小金錁子。

    王大夫臉上掛起笑來,暗通這些富貴人私底下的做派,將人引到後面說話,「女郎有什麼要緊事儘管開口,我聽吩咐就是。」

    韓麗娘在紗下一笑,也不和他拐彎抹角,「王大夫,宋國公府給你多少,你報一個數,我再往上面疊加。」

    王大夫聽出了道道,腦袋一轉,「女郎要對國公府的人辦事,是不是不太妥當?」

    韓麗娘誘之以利,不怕他不應,「我這裡只是定金,要你辦成一件事。」

    官宦後宅里的手段,不就是人害人,王大夫雖然貪財,但更怕吃人命官司,「女郎是要我害人,恕小人無能為力。」

    韓麗娘捂嘴笑了,「王大夫多慮了,我怎會讓你做那種丟腦袋的事,我是真心實意來請你,替她好好看病。」

    王大夫懵了懵,有點摸不透她究竟是什麼意思。

    韓麗娘矮了脖子,低聲說了幾句話,看著王大夫猶豫不決,又循循善誘道:「不會壞你名氣,王大夫放心便是。事成之後,我另有重金酬謝。」

    她比了兩根手指,王大夫喉嚨乾澀地一滾,梗著脖子應了。

    女兒家的蘭室里撤去了香,韞和蒼白著面毫無生氣地躺在褥子裡,緊緊閉著雙目,虛弱的一團,紅蕖擰著帕子擦臉,手上也是一陣一陣的刺痛,不敢觸碰。

    王大夫按了脈,診出癥結所在,起身執筆,永晉把人送到外間,詢問病因,遣人去鋪上取藥。

    韞和嚶嚀一聲,徐徐睜開眼皮,轉了頭無力地看著帳子外寧戈朦朧的身影,噙著笑寬慰道:「兄長,侵了風寒而已,我沒事了。」

    史寧戈輕輕握了韞和的手,聲音哽咽,「你遭了這麼大的罪,怎麼忍著不說。一個人受著,多傻。」

    若非仲璜告知,他實在不相信,韞和已經置身於極大的恐慌和痛苦之中,備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煎熬。

    韞和覺得身體好累,睡的這幾個時辰也沒太久,卻好像陷入了一場無止無盡的噩夢,茫茫混沌中,方婕妤,皇后,每個人都朝她伸著手,死士頸口淌出的血濕了她的裙裾,她仿佛淹沒進史府濃稠的血海,血腥鼻腔眼眶都滲出來,喘不過氣,她找不到出口,找不到歸路,她的身體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地方,無法動彈,巨大的恐懼籠罩在心頭,任她如何嘶聲力竭地喊叫也沒有人救她。

    韞雙手抖動了一下,眼帘掀起,屋內的陳設映入瞳孔。

    汗珠已布滿了額頭,她平靜地喘息著,眼睛合攏了,再睜開,漆黑的一雙眼眸落在上方,盛滿了關切和心疼。見她眼珠定定地瞧著自己,趙君湲柔聲洪道:「還有哪兒不適,和我說好不好?」

    「頭好疼。」韞和唇瓣翕動,想到他動不動就幾日冷臉,瞬時沒了聲,偏過臉睡到里側,不願睬他。

    史寧戈在,趙君湲還是抹不開臉,俯身捏著她的耳垂,「我錯了,是我小肚雞腸。等你好了,打我罵我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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