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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寧戈在大石塊上坐下來,微微敞開衣襟,山裡有人唱《陽春歌》,他聽完,重複了最後一句,「聖君三萬六千日,歲歲年年奈樂何?」
「長楊宮,怕是我的鴻門宴。」他道。
趙君湲沉默不語,舉目遠眺。
韞和目光微凝,落向渺渺天地,雨色濛濛,霧氣橫生,一群大鳥正從天邊悠悠飛來,大抵是過冬的黃鵠,穿行於冥冥薄霧中,時隱時現,妙不可言。
山雨停歇,霧氣瀰漫了整個山巒,綠蔭濃密,清榮峻茂,依稀能看見山下的江河一脈鋪展,浩渺豁達。
韞和往前探了一步,欷歔不已,「一覽眾山江河,卻不過手指大小。」
「高處不勝寒,誘人的東西往往太危險。娘子,平靜處也能看見奇異風光,不如退一步。」
三人循聲看去,在他們來時的山徑上,一人自霧茫處走來。
是個年老的婦人,戴著雨笠,穿一件粗糙的紵衣,走了兩步,她在松林旁停步,卸下了背後的竹簍。
聽聞世間有高人隱世,常帶著兩三童子進山採藥,懸壺濟世,韞和從未見過真實的高人,深感好奇,走前去看,卻見竹簍里半根草藥也沒有,儘是菇子。
「諸位若不嫌棄,請到這邊的草廬避避雨,趁天色尚明,還能歇息片刻。」婦人垂著臉,在前引路。
這是一座搭建起來的簡易草廬,韞和瞅著,幾席茶具一應俱全,裡面已經坐了兩個人。
韞和微訝,孟石琤朝她揚唇笑了笑,倒比往日收斂。
「章先生近來可好?」見到老婦人,李靉豈拱手行禮。
婦人語氣不善,「垂垂老矣,早不如當年了,好什麼好!」
「多年不見,章先生還是這般隨性不羈。」李靉豈曉得她的個性,並不惱她心直口快。
婦人取下斗笠,露出僅剩的那隻眼,韞和隨意一瞥,後退了幾步,趙君湲扶住她的肩,「當心一點。」
她訥訥點頭,在寧戈身後的竹蓆坐下,默默觀望著幾個人的表情,不免束手束腳。
地上放著一隻鐵壺,壺蓋上蒙了層極薄的灰塵,韞和打開看看,空空如也,她把茶壺提在手裡,想汲些山水來煮。趙君湲猜到她的意圖,陪著她一道出來,自去山溝取了水。
幾人絮絮叨叨說著話,趙君湲在草廬一角架起火堆,將鐵壺置於頂端,添上柴草。
陰鬱清冷的山頂,火焰照出了人間一點暖色,烤著每個人的臉膛。老婦的那隻眼眸露出孥稚般澄澈的光芒,雖上了年紀,容貌也不乏雅致溫潤。
韞和手支下頜,犯困地眯起眼睛,心裡嘀咕,上山來的時候天還下著雨,他上哪拾來的乾草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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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沒上來,都沒多少人留評了,你們舍我而去了嗎?
//哭,又被鎖了。
第53章
周遭濕漉漉地浸在一團逼人的寒霧裡, 透不過氣, 她重重地吐納著呼吸, 陰冷的空氣擠進喉嚨,一下嗆咳了起來,趙君湲拍她的背, 「是不是還想吐?」
胃裡受了刺激,不斷地痙攣收緊,揪著身體佝起一個弧度,韞和撐著膝蓋緩息了片刻,仍蹲著看那火焰, 搖頭道:「沒有的事。」
趙君湲道:「不要在這裡睡。」
韞和應聲好, 往兄長那兒看一眼, 擔憂道:「今日人多口雜,父親的墓,還是改日再探。」
「怎麼了?」趙君湲不解。
韞和眼睛躲閃著,她覺得奇怪, 老婦人講的每句話都和時局有關,顯然關心天下局勢,卻不知是什麼緣由,甘願隱於野, 逃避世事。
只聽和孟石琤來的那個中年人稱她為章先生,卻不知是哪個章, 又從哪裡來, 手上怎握有紅字書的尾篇?且看她精神奕奕, 那日分明是裝作乞婆行騙。
正疑惑之際,眼睛一轉,就和那清透審視的目光撞在一塊,對視的剎那似被灼熱的視線點燃,心底竄起一股熱燙,她慌忙低下眉眼,擺弄斗篷上的穗子。
趙君湲仿佛知道了她的擔憂,眉頭一展,徑直朝那走去。
韞和惴惴不安,只得跟上,偏巧那獨眼老婦也起了身,她一時捻著步伐猶豫起來,手裡暗暗墜著趙君湲的袍袖。
趙君湲給了一個安慰的眼神,朝老婦拱手道:「晚輩實在眼拙得很,只知先生氣度非凡,竟不知是鼎鼎大名的內諫言。」
寧戈剛剛旁聽了她一席話,已覺受益匪淺,此時身份揭曉大吃一驚,走出來牽過韞和,韞和方才反應,隨兄長見禮。
章冉還禮,環顧一周,哂道:「內諫言已死在牢獄中,如今章冉只是山野草莽之人,宋國公行此大禮,章冉受之不起。」
趙君湲定神握了握手,還未開口,一道興味十足的聲音便隨風送來。
「先生此言差矣。」
其餘幾人都將視線落在那金簪束著發的俊秀青年身上,表情各異,都有自個揣摩的意思在裡頭。
孟石琤抱著臂悠然行到趙君湲對立面,兩人目光相接,有片刻爭鋒之意。
他眼角一挑,毫不退讓,但在對方冷眸逼視之下,還是不甘地敗下陣來。心中暗嘆,不愧是少年權臣,比定力他是比不過的。
一面駭怪他識人的眼力,一面欣賞他身陷危局處變不驚的淡然,拊掌笑道:「他們敬先生的忠直,而非先生的官職,先生理應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