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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這個法子看似魯莽,但是有他的道理。

    韞和將手擱進他肘彎里,環到腰身後束上腰帶,「我支持兄長的決定。」

    她踮腳戴上粱冠,趙君湲掠去她額頭的亂發,「不愧是兄妹。」

    韞和抬眸一笑,「這話只對一半,我們是兄妹,還是猛虎周國公的嫡孫。翁翁的手段如何,你心裡有了底。是不是很後悔。」

    趙君湲握拳抵唇,很輕地咳嗽了一聲。

    韞和垂目系上劍璏,接過紅蕖捧進來的佩劍,渾身一陣疲力,喘口氣都累,「往日著裝不必動手,便覺累得不行,如今親自動手,倒真是費力,怪不得要那麼多人來伺候。」

    紅蕖在旁取笑,「夫人總算體諒奴婢們的辛苦了。」

    韞和哼了一聲,埋頭扣上了佩劍,又佩戴好玉組,小臉已是香汗涔涔。

    趙君湲按住劍柄,嘴角噙笑,低頭吻在撲扇長軟的睫毛,捏捏她的臉,「我走了。」

    韞和紅著臉頰,見紅蕖避出去,柔軟的手臂抱了他的腰。

    趙君湲從未料到自己會有這一天,軟玉在懷,色令智昏,一路疾行出來,上馬揮鞭,史寧戈在後面急喊也沒回頭。

    卯時一到,里市按時開放,鋪肆陸續打開做生意,食肆熱騰騰的蒸餅新鮮出爐,傭工匆忙吃了朝食去趕早工,朝官身後跟著掌燈牽馬的奴僕,優哉悠哉踏在去朝參的路上。

    朝殿前燈火映御溝,點卯應卯,朝官們無一缺席,皇帝跟前的侍御卻步履沉穩地走進來宣告,陛下臨時決定了免朝,又點了幾個朝臣的名字,入議殿去協助岐王監國豫政。

    梁帝罷朝是常態,諸臣司空見慣,互相調侃著也就陸續散去。

    侍御攔下趙君湲,請他到明光殿裡走一趟,「陛下等著問話呢,宋國公可別再遲了。」

    這話聽著平淡,其中的內容就有點意味深長了,附近還沒散去的臣僚表情各異,小聲嘀咕起來。

    趙君湲面不改色地應下,落在後面出來,在兵器擱架上取出自己的佩劍,一人突然過來狠狠撞了下他的肩,整個架子一個猛晃,險些砸下來。

    趙君湲掀了掀薄唇,漫不經心地佩上劍,瞥了眼,果真瞧見趙胥甫氣急敗壞的一張臉,「叔父外放幾年,歷經周折調回京城,想必有許多話要和侄兒詳談。」

    「誰是你叔父!」

    趙胥甫咬著牙,眼睛裡燃著一簇火,「威嚇命官,延期繳旨。趙君湲,你好樣的啊,你要作死沒人攔著,別來牽連我們。」

    趙君湲覺得好笑,低頭端詳著劍柄上硬朗的細紋,「叔父作死的時候,盡往侄兒的頭上推,那會兒怎沒想到劃清界線。如今侄兒落了單,叔父便要將自己乾淨摘出來。」

    「恕侄兒直言,叔父滾在泥潭裡,白衣污了,再難乾淨。」

    趙胥甫是軟骨頭,為人貪生怕死,做官做到這份上,沒混出什麼名堂,口袋幾個銀子還全孝敬出去,四十好幾身上叮噹響,便從他母親那省,妻子嫁妝里摳,窩囊得讓人發笑。

    他以為他是誰,背靠曹國公,獻幾個粗陋俗氣的寶貝,就以為官位坐穩了。

    「我若是倒了,叔父就能獨善其身了不成。」

    趙胥甫不如他一母同胞的哥哥,人笨嘴笨,幾句話就氣得臉紅脖子粗,鐵了心要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我好不好沒你的事,你給我老實安分點。」

    說完怒氣騰騰地拂了把袖子,走出去幾步又頓足,神情謹慎地朝四周打量了一圈,見沒什麼人了,忙不迭地下了朝殿。

    對比莊嚴不可侵犯的梁宮,喧沸的街衢上,人.流如織,駕著車往深了走,白市上的鬧聲漸漸甩在身後,沿路只余車轂和馬蹄齊齊軋過石板的聲響。

    駛至沘陽公主府馬車停下,史寧戈下馬來扶韞和,兄妹二人一同進入府邸。

    門上司閽稟告,公主這邊的客人才告辭,由盧嬤嬤送出來。韞和陪著兄長,和幾人迎面撞上。雙方各自見禮,韞和錯愕之餘,仍是低首伏腰。

    孟石琤眼底波光流轉,錯身時撩了把她擺動的廣袖,韞和生氣,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孟石琤嘴角上揚,掌心的滑順感似乎還在。他細細摩挲著,眼兒轉回來,李靉豈負手立著,視線追隨著那遠去的兩個人,難得的失神。

    史寧戈至公主府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外面有心的人就迅速傳開了,史太尉的長子史寧戈回京了。僅憑一個背影不足以為信,後來的不其侯楊潯和史季凰似乎就證實了真實性。

    外面軒然大波,宮裡也似寒冬。

    明光殿裡閉得密不透風,燒的濃香熏得腦仁發脹,伴著駕的宮人忍不住要昏昏欲睡。

    趙君湲跪在地上,手端在心口,薰香鑽進鼻腔,喉嚨里略微發癢,卻不能咳出來。御座上的人不說話,他就得一直這樣跪著。

    等他跪了一炷香,梁帝才緩緩開了口,聲量不大,卻是隱著怒氣,「寂州之事暫不提,就說東南境,擱到今日該和你翻一翻帳了。朕念著老國公,把你捧到如今這個位置,給信任,授兵權,叫你替朕守著東南。你是怎麼守的?聯手南晉,直取鶴拓。」

    他沒問寧戈,看來也不知道。趙君湲心裡起疑,眉也蹙了起來。

    梁帝又在上頭問:「朕繳了你帶兵之權,可是覺得冤了?」

    趙君湲眼皮跳了下,殿內熱氣蒸騰,地下的冰涼卻絲絲入骨,鑽得骨頭髮疼,他握緊了手,「陛下重用之恩,罪臣始終銘記,寸步謹慎,不敢有失,辜負陛下信任。前有東南擅自發兵,今有寂州延旨,皆為罪臣過失,陛下責罰,罪臣應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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